對峙 (六 下)(2 / 3)

伯顏得好,大夥都是蒙古人。隻要下在蒙古人手裏,整個族群就能得到最大利益。與族群利益來比,那些意氣之爭,官場沉浮,不過是一場春花,雨落後,也就謝了。有沒有收益,還在最後的果實上。

細雨過後,殘花落盡。

漢軍前都元帥劉深府,兩雙鐵靴踏過落紅滿地的徑。平宋都元帥張弘範和待罪在家的劉深並肩走在花園中,一邊欣賞最後的春色,一邊探討著對宋用兵的心得。

“劉兄,你剛才,宋軍那邊,有鋼弩、手雷、火炮三種利器,殺人於百步之外。劉兄與殘宋周旋了那麼久,可曾想到什麼克敵之良策?”張弘範低聲問道,抬手,折了一枝細柳,舉在眼前細細觀賞。

“敗軍之將,哪還敢空言誤人。幾次戰事經過,方才我都與你詳細了。若論用兵,愚兄自問沒什麼錯誤。但器械不如人,運勢亦不如人,所有苦果,隻要一個人吞了!”劉深苦笑了一聲,訕訕地道。雖然忽必烈沒有治他的罪,但憑借對政治的敏銳嗅覺,劉深本能地感覺到了自己前途的不妙。心情低落,對前線的事情,也提不起太多興趣。

張弘範笑了笑,手臂輕揮,幾朵新葉順著樹枝向半空飛去。“有道是,花開花落自有時,隻賴東風回顧。劉兄何必這麼消沉,陛下此刻降罪於你,不過是給人看看。忍得一時寂寞,待弟平了宋歸來,自會在陛下麵前保你。我大元兵鋒正盛,四下還有安南、緬甸、倭、竺等國未臣服,劉兄還憂沒機會領兵,東山再起不成!”

“隻怕是東君未顧,已經被風雨所折。朝來寒雨晚來風啊!弘範,你的好心我領了,此番帶兵近五十萬,陛下等於把半個江山交到了你手上。一定徐徐圖之,文武兩策並用。切忌不可一時急躁,試圖靖功於一役!”劉深笑了笑,非常認真地回應。他與張弘範都出身於漢軍世侯之家,自**好。彼此之間情義素來厚重,有話也不怎麼藏私。

“董大人所獻文武兩策,雖然高明,可朝廷未必肯認真執行。這武策,我在前線,自可依照劉兄叮囑來做,而文策,沒有人監督,估計用不了多久,阿合馬大人就得把它變了味道。況且仁政見效慢,陛下未必等得及。即使陛下願意等,戶部也等不了!”

張弘範見劉深得鄭重,索性實話實。行軍打仗是他的本行,他有把握控製好整個戰役的節奏。但安撫地方的事,卻不取決於他。

“那倒也是,收不上稅來,北方的將士也不答應。如果不能為百姓謀福,賢弟此去,盡力少做些殺孽吧。愚兄在家呆了幾個月,反省平日所為,好生後悔!”

“我軍百萬戰旗紅,俱是江南女兒血!”張弘範輕輕吟了一句,“兵凶戰危,不殺人,怎麼激勵士兵的凶性。劉兄什麼時候轉了性子,憐憫起那些平頭奴子來!”

“我有二兒一女,一女早已嫁人,不會因我獲罪而受牽連。兩個兒字,怕是要替我還債了。賢弟,能少殺,盡量少殺吧。畢竟他們和我們都是漢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啊!”劉深歎息著勸道,他知道張弘範此時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未必聽得進自己的勸告。但話出來,也許冥冥中有神靈聽見,就會多少赦免一些自己犯下的殺孽,不會降罪到劉家子孫頭上。

“劉兄何時變得如此婆婆媽媽,難道輸了幾仗,連英雄氣概也輸了嗎!我們都是漢人,但我們都是被大宋丟棄在北方的漢人,幾百年喝著馬奶長大,與文瘋子空中的中國人何幹?”張弘範低聲叫道,話語裏帶上了幾分不滿。他前來劉府,是為了更多地了解破虜軍那些秘密武器的情況,誰知道一向硬氣的劉深,頹廢得就像個要死了的人一般,一會兒起謀略,一會起仁政,一會兒起民族,就是不對付火炮和手雷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