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門炮,搜遍破虜軍,也拿湊不齊這個數。一千把鋼弩,那是兩個營的裝備。如今破虜軍很多標的弓箭營還拿著簡陋的竹板弓,擠一千把破虜弓給行朝,即使文祥等人答應,低級將士們也不會答應。
議事廳內的空氣壓抑得能用火折子點燃。如何行軍打仗,大夥都願意出謀劃策,如何應對朝廷舉措,沒人能出一個妥善辦法。
文丞相鼓勵大夥言無不盡,不會因言而加罪與人。但眼下大宋半邊殘局剛剛有些起色,如果因破虜軍的脫離,而被北元趁機剿滅。恐怕提出建議的人從此就會背上一頂離間君臣,禍亂內政的帽子。這個千年罵名,誰也擔負不起。
同樣,勸丞相大人接受了朝廷的要求的話,誰也不出口。傻子都看出來,這樣的聖旨絕對不是出自行朝上那個八、九歲的孩子皇帝之手。外部羈縻,再加上內部分化瓦解,隻是朝廷諸多舉措的第一步。一旦破虜軍答應下來,接著,那些權謀者的花樣,會更加肆無忌憚。
前來傳旨的欽差已經隱隱地透漏了一些朝廷內部對文祥擅改軍政製度不滿的消息。並且,從欽差大人口中,可以清晰地聽出來,朝中大臣對最近在廣南取得的一係列戰績的炫耀意味。行朝在民間武裝的支持下,6續克複了廣州、肇慶、新州、恩州,所占地盤已經不比破虜軍。
有了和福建北三州同樣大的地盤,朝臣們的腰杆漸漸硬朗,所以,指責的話也越來越不客氣。這次還是因為6秀夫大人好心斡旋,才沒在嘉獎的聖旨後,附上申飭口氣。
“什麼玩意兒啊,戰功,惠州就在眼皮底下,怎麼沒見他們去碰一碰!”第八標統領陶老麼大聲罵了一句。他是山大王出身,肚子裏沒那麼多彎彎繞,認得都是實實在在的死理兒。雖然眼下頭上頂的官爵也是一方轉運使了,但出的話,依舊粗鄙無文。
表麵上,行朝最近轉守為攻,戰果輝煌。可那都是因為達春帶蒙元主力北上追剿陳吊眼,廣東南路兵力空虛的緣故。惠州就在廣州東側,行朝十幾萬兵馬卻不敢去攻打,唯恐打了惠州,把潮、漳一帶的索都給吸引回來。
他們那些浸了水的戰績,跟破虜軍血戰而得的成果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
“修文,不要亂講!你現在亦是大宋的將軍” 鄒洬低聲叱責了一句。修文是陶老麼識字後,給自己取的字。可惜老夫子陳龍複教光會了他讀書,卻沒教導他為官之道。
陶老麼咧了咧嘴,不再吭氣。
穿不穿大宋這身官衣,他不在乎。能在文祥麾下與韃子做戰,卻是他心中的頭等大事。在軍中幾個月,他對破虜軍結構已經有所了解,知道鄒洬為軍中二號人物。雖然文祥與鄒洬二人意見時有不合,但關鍵時刻,文祥還會維護鄒洬的權威。
在陶老麼這率直的人眼裏,令文祥遲遲無法做決斷的,也正是鄒洬和一些跟著丞相大人轉戰的老人。這些吃過大宋的俸祿官員,雖然一直不得誌,但他們比民軍出身的將領,對朝廷的感情更深一些。而重感情的文丞相,此刻不但要考慮與朝廷決裂後,給整個抗元大業帶來的影響,同時還要考慮,各種舉動是否影響到破虜軍的團結與士氣。
又像在百丈嶺上一樣,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在文祥身上,期待著他的決定。隻不過,那時的目光充滿信賴,此刻一些人的目光中,卻包含著猶豫。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賬本。文丞相傾力輔佐宋室,領軍抗元。縱是舉止有很多不符合祖製之處,為了江山社稷,大夥也要站在他這一邊。但朝廷一再緊逼,如果文丞相真的如傳中那樣,給逼出了異心,大夥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