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賊 (四)(3 / 3)

大街上,四下都是亂軍。人們擁擠著,哭喊著,沒頭沒腦的亂跑。

頁特密實拔出刀,一馬當先衝上街頭。手起,刀落,將路上的新附軍砍成兩段。幾個親兵護在頁特密實兩側,掄刀亂砍。硬生生在人群中,砍出了條通道。受了傷的新附軍士兵哭喊,哀求,卻沒人回頭看他們一眼。

幾百蒙古武士旋風般衝出了城門,衝入了無邊黑夜。

城牆垛口上,雷動顫抖著雙手,將一張大弓拉滿。目光順著箭尖,對正頁特密實的後心。

換了鎧甲的頁特密實可以瞞過普通士兵,卻瞞不過雷動的雙眼。這個背影,化成了灰,他也能認識。

張鎮孫和譚應鬥獻城,廣州避免了屠城之禍。但這群吃生肉的野人犯下的罪孽不比屠城多少。

佇立了幾百年的廣州城被達春下令拆毀了,四麵城牆全部夷為平地。此外,城中名勝,園林,沒一處未遭洗劫。能搬得走的,全部被蒙古武士作為戰利品搬走,就連寺廟裏的香爐都沒放過。

軍官們得到的巨額財富,而士兵們,沒有了殺人的快樂,就需要其他泄途徑。於是,“體貼下屬”的年青軍官帶著麾下士兵,帶著大元的“一等人”鑽進四等人家裏,盡情地享受做主人的快感。

一個月之內,投河、投寰、吞金自盡的少女有上千人。當然,她們是為了名節而自殺的,在史家和大儒眼中,與蒙古士兵的行為無關。

這其中,就有張鎮孫家的一個侍女,雷動的未過門的妻子。

那個侍女不是很喜歡雷動。風雨飄搖的亂世中,嫁一個武士,為的是尋一個可以安身的港灣。

可惜,這個武士在關鍵時刻,正在城外接受蒙古人的整編。

當跟著張鎮孫趕回家中時,侍女的屍體已經冷了。張鎮孫的女兒了瘋,除了一塊玉符,不出闖入者的名字。

那是大元皇帝賜給有功之士的玉符。受降儀式上,因獻城有功的張鎮孫自己,剛好也得了一塊。玉符後,刻著的是他的名諱和功績。

弓弦響,頁特密實身邊的護衛猛然回頭,舉刀將冷箭擊落於地。幾名護衛夾住主帥,迅消失遠去。

“呸”,雷動恨恨地吐了一口吐沫,再次拉開弓箭。

半空中又飛來一道寒光,頁特密實藏頸,俯身。冷箭擦著他的盔纓飛了過去。沒等他直起腰來,冷箭又至,身邊護衛舉刀相隔,隔了個空,利箭流星般紮進了頁特密實胯下戰馬的後腿裏。

馬倒,兩支手臂同時伸來,身披重甲的頁特密實借著護衛的一拉之力,在雙腿著地前的一瞬間竄了起來,跳上另一匹戰馬的空鞍。

“好騎術”,黑夜裏又是一聲喝彩,三點寒光從頁特密實對麵飛至,一箭射人,一箭射馬,一箭封住侍衛。頁特密實與侍衛拔刀磕箭,跨下戰馬一聲悲鳴,晃了晃,軟倒在地上。

沒等頁特密實再次躍起,幾匹駿馬如飛而至。馬背上,當先一將,拍馬掄刀,直取頁特密實,旁邊跟著一個光膀子大漢,手持一把角弓,羽箭連珠般從弓上飛出,每箭必射一蒙古武士於馬下。

已經不用再分辨誰是主帥,從幾個蒙古武士的表現上,頁特密實的身份已經暴露無疑。

“卑鄙”,頁特密實從馬腹下艱難地拔出大腿,舉刀迎向敵將。未等與其交手,城頭上一箭飛來,正中其臂。頁特密實吃痛,刀落。眼睜睜地看著一名白盔白甲的武將策馬從自己身邊跑過。

“你也有今!”看著頁特密實的屍體倒在地上,雷動吐了口吐沫。輕輕地將手中長弓放到了城頭上。

此生之事已了,老兵雷動脫去新附軍的鎧甲,用佩劍割去臉上那些屈辱的刺青。然後,撩起衣服蒙住了臉,從城頭上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