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金兀術的近衛,對於完顏雍以及完顏雍身後的大金天子與他的金兀術大帥之間的種種糾葛,不是他應該想的,也不是他想得明白的。然而跟隨金兀術的這些年來,對於完顏雍與金兀術間的實際關係究竟如何,卻也絕不是一無所知。
更何況,方才在那山穀之上與南國天子會麵之時,南國天子取出的那份和書雖然隻在那位南國天子與自己的金兀術大帥之間授受相傳,然而以他的了解,卻也隱約猜到了一些東西。
隻是既然金兀術大帥還未曾下令,既然金兀術大帥讓他下山傳達的命令之中並沒有這一條,他也就不會去說破這些東西,身為近衛如此多年,什麼應該說什麼不應該說,他自然還是分得清楚的。
是以對於完顏雍會在這個時候還選擇了拒絕遵奉金兀術的帥令,他雖然仍然感到十分的意外,但卻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不過他卻一直不會覺得完顏雍會給這支部隊執行大帥的帥令,帶來多大的影響。
畢竟這支部隊的大小將領,幾乎都是金兀術大帥一手調訓拔擢起來的,相對而言,雖然完顏雍名義上是監軍副帥,但哪怕是烏裏骨這個大帥的近衛,說起話來隻怕都要比完顏雍來得聽的人多了一些。
更何況,他這一次來帶回來的,是事關這數十萬女真兒郎,甚至於包括這些大小將領在內的生死存亡的關鍵情報,是帶領他們解脫這許多日子來的死亡威脅,脫離眼下的困境的最有利的消息,所以一路上烏裏骨擔心的隻是自己能不能將這個消息順利地帶回來,卻從來也沒有去想過會有金兀術大帥的命令居然沒有人聽的時候。
是以他看著完顏雍的神色,卻是再也不跟他多說,反自是趁著完顏雍還未曾發令動手,便將對話的對象轉向了站在完顏雍身後的諸位將領。
他相信這些跟隨了金兀術大帥不知道多少年的將領,聽到大帥的親口傳令,必然會一呼百應,置完顏雍的亂命於不顧,立即點齊人馬,隨著大帥指引的路線殺出山穀去的。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大尋常。
好半晌,回答他的居然還是隻有一片死一般的靜默。
烏裏骨的心,沒由來地劇跳了幾下。
他抬頭,眼神飛快地掠過那些將領們不動如岩石,甚或有些似乎看著自己還帶著幾分憐憫的神情。
難道連這些將領們,都背叛了金兀術大帥?!
不可能!
完顏雍縱有通天的本事,也絕無可能使得這些跟隨了大帥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年的將領們,居然齊齊選擇了違背大帥的命令!
可是眼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烏裏骨轉頭,正看見那個書生模樣的小白臉宋使,看著自己,嘴角正彎成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烏裏骨隻覺得滿腔子的血都燃了,他一把跳到那些將領們的麵前,大聲地吼叫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就半天的功夫,怎麼女真族的英雄們都變成了一群軟蛋?!你們還站在這裏幹什麼?在等待著宋人的發善心饒命,在等待著他們的施舍麼?我們布庫哩雍順的子孫,什麼時候會變成要靠別人的憐憫來保住一條命的地步了?!走!還是條漢子的都跟我走!把弟兄們召集起來,隻要照著大帥指明的路走,就可以闖出一條路來,走!你們還站著幹什麼?!走啊!!!”
他跟隨在金兀術身邊,一向謹言慎行,除開護衛金兀術的安全之外,幾乎甚至是主動地讓自己生活在金兀術的陰影之中,盡量不願讓人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是以這些將領們對於他即熟悉又陌生,雖然每一個人都知道烏裏骨這個人,但卻幾乎沒有人真正跟他說過幾句話,更不用說象今天這樣的大吼大叫了。
隻可惜,他的聲音再大,也根本掩蓋不過山穀裏那一波又一波地歡叫聲,甚至於有些女真軍士酒酣飯飽,在宋人們的引導下,還圍著烤肉的火堆,唱起了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