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古貌滄然塔裏木(4)(3 / 3)

公元629年初春,唐玄奘法師來到西陲南疆,黃色袈裟披滿大漠風沙,入阿耆尼國(今焉耆縣一帶),越孔雀河,沿渭幹河來到西域佛教文化中心龜茲國(玄奘記載為屈支國),受到國王和舉國僧眾隆重接待;他在這裏講經弘法,研習佛典。因天山冬季雪封,山路未開,玄奘在龜茲國滯留了兩個月。春末夏初,玄奘才又登上西去印度取經的路程。他西行600裏,到達跋祿迦國(今阿克蘇至拜城一帶),又沿著阿克蘇河和庫馬力克河西北行300裏,向淩山隘口進發。

阿克蘇河和庫馬力克河兩岸,盡是茫茫戈壁,灰漾漾一片。

碎石遍地,巨岩擋道,天上不見飛鳥,地上不長草木,真是赤地千裏,沒有綠色,沒有生氣。每當狂風吹起,戈壁上飛沙走石,煙雲四合,遮天蔽日。因為這一帶沒有森林草木,所以經常是黑風驟起,沙暴逞凶,“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玄奘一行迎著刺膚的風沙,忍受著饑餓和畏途險道的折磨,風餐露宿,篳路藍縷,終於來到天山腳下。

在戈壁上默默無聲、懶散混濁的庫馬力克河,此刻卻變得清澈而富有生氣,一路歡歌笑語自高山飛奔而下。玄奘一行在河邊洗淨風塵,沿著林木綠茵簇擁的崎嶇山路,開始攀登淩山。這淩山隘口,正是庫馬力克出山口附近的木劄提冰達阪。

這個隘口雄峙於托木爾峰和汗騰格裏峰之問。在玄奘麵前,天山山勢險峻,高聳雲天,自從開天辟地以來,這裏就是冰凝雪集,四季不消。山嶺之中,冰峰崩落,巨大的冰磧橫七豎八地堆積在溝穀山野;冰川高達數百尺、寬有數十丈,錯落相連,結成屏障。玄奘一行或爬行或繞行,進一步退兩步,一路備嚐艱辛。每當天空陰霾,風雪交加,他們就裹上裘袍,披上被褥,仍凍得瑟瑟發抖。休息時,把被褥鋪在冰雪之上,合衣而臥。晚飯時,就撿些木柴將鍋吊起來燒水煮飯。七天之後,同行的50餘人中,競有十多人凍餓死,馱運乘騎的牛馬死亡更多。

玄奘留下了翻越淩山的印象:“山穀積雪,春夏合凍,雖時消泮,尋複結冰,經途險阻,寒風慘烈,多暴龍,難淩犯。行人由此路者,不得赭衣持瓠大聲叫喚,微有違犯,災禍目睹。暴風奮發,飛沙走石,遇者喪沒,難以全生。”又說:“昔有賈客,其徒萬餘,囊駝數千,齎貨逐利,遭風遇雪,人畜俱喪。”

《西遊記》中描繪的唐僧,是一個好壞不分、軟弱無能的庸僧。而曆史真實中的玄奘法師,則不僅是佛學家、思想家,而且是一位意誌堅強的探險家,大智大勇的偉男子,能夠忍受生命極限,在極其凶險的自然環境磨難下仍堅持求學西方,決心如鋼。

有感於此,古往今來的人們為他獻身理想的犧牲精神、不屈不撓的英雄氣概,無不深深折服。

玄奘一行苦行七日,終於翻過天山冰達阪上的淩山隘口,到達今日吉爾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經由中亞來到印度,那時中亞大片領土,均是漢唐屬國。

橫貫新疆中部、長達2500公裏的亞洲巨龍天山,早在西漢時期就有文獻記載,漫漫天山留下過使者、僧侶頑強跋涉的腳印,商賈販客駝隊的駝鈴聲,將軍士卒征戰廝殺的古戰場的遺痕。

天山終年積雪,《隋書》因而稱它為“白山”。

人們在冰山古道行進的腳步始終沒有停止,阿克蘇河、渭幹河及其各條支流,為不畏艱險的闖冰山開通道的人們,提供了生存的乳汁和精神力量。

清人徐鬆因玄奘的壯舉而來考察天山冰達阪的淩山隘口,他驚歎其“冰崖矗立,嵌空萬裏,下有雪海,寒風凜冽,危經一線,攀登艱難,行旅跋涉,困頓萬狀”。但因此處是必經之要津,所以自玄奘以來,步其後塵者和記載冰山古道者屢見不鮮。又據清代詩人肖雄所雲,為了這條冰山古道的通行,“每日撥民工二十餘名,於冰上鑿蹬為路,凡度嶺人馬皆用繩係而遷之,緩步挨進,冰多震動,時有坼裂,或深數丈,望之戰懼。”

有民工維修冰道,攀越尚且如此艱難,玄奘當年的艱苦情狀,就可想而知了。難怪玄奘法師說,經過此地“不得赭衣持瓠大聲叫喚”,如果穿上紅褐色袈裟,手持銅壺(或指葫蘆),再大聲喧嘩,弄出響動驚擾了山神,就可能招致冰裂雪崩、泥石俱下,帶來滅頂之災。

冰山雪嶺雖然冷峻無情、隔山阻道,但它卻不惜消解自身,慷慨地把股股天山湧波奉獻給幹渴的大地,澆灌著人類文明之花,給生靈萬物帶來不盡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