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茫茫冰雪世界裏,萬籟俱靜,悄無聲息,好像時間在這裏凝固,生命在這裏停止。隻有當山風驟起,雲團轉動、迷霧飛旋時,這神秘的所在才有些動靜,仿佛有神在出沒、仙在徘徊。這時的天籟,便成了大自然的樂音。莊子曾經繪聲繪色地描寫了這種神奇的天籟之聲:大地長風呼嘯,在山間上下盤旋,在大樹枝頭嗚叫,千萬個孔竅都吼叫起來,或像湍急的波濤,或像齊發的萬箭,或像叱吒,或像呼吸,或像叫喊,或像哭號,或像歡笑,或像哀歎,前麵的聲音嗚嗚地唱著,後麵的聲音呼呼地和著,風過去了,所有的孑L竅重又空寂,隻有小小的草莖還在搖曳……
在帕米爾高原,在喀喇昆侖山之巔,古往今來有過多少次長風呼嘯,就有過多少次天籟之聲,就有過多少次大自然的樂音。
如果認為這裏隻是一片沒有人煙的冰雪世界,那將是極大的誤解。首先這裏有許多河流,還有山泉、湖泊,草原、農田,在古遠時代就建立過高原王國。
“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冰峰的懷抱裏,就有一個美麗的湖泊,分明是明淨清澈的湖,偏偏被稱作卡拉庫力(黑湖),可能是因為湖中心深水處濃濃的黛色而得名。湖岸上是綠蔭覆蓋的大草甸,宜牧宜農,是人類童年時期理想的生存楱息之地。這黑湖實在是太明亮、太純淨了,沒有塵埃,沒有汙染,隻有滿滿一湖雪山冰峰的倒影。湖在山中,山在湖中,微風吹來,湖中的雪山冰峰就破碎了、搖動了、變形了,那堅硬挺拔巍然屹立的雪山冰峰,望著自己在湖中散亂的影子,茫然不知所措。
傳說慕士塔格冰山是神女變成的,神女凝固不動了;而黑湖就是神女的心,永遠鮮活地跳動著。
帕米爾高原的懷抱裏,還有一個建築在世界最高處的古代王國。這個古代王國的遺跡由石頭城和姑娘城組成,雄踞於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上。相傳過去這裏是蔥嶺中一處荒川,後來波斯國王遣使迎娶漢族公主至此,不料當時發生戰亂,道路阻絕,便把漢族公主暫時安置在一座險峻的孤峰高處,日夜有士卒在孤峰下守衛。三個月後,賊寇敗退,準備繼續趕路,公主卻有了身孕。使臣惶懼,再三責問,莫究其實。這時公主的侍女才說:“勿相擾也,乃神會耳。每日正中,有一丈夫從日輪中乘馬會此。”使者聽後更加害怕,不敢回國複命,就在這孤峰之上築宮建館,權且安身。後來公主所生一男,被眾人擁立為王,在蔥嶺之上建立了一個王國,漢代稱蒲犁國,唐代稱渴盤陀國。直至公元643年玄奘從印度取經回來,由今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東北橫度帕米爾高原歸國時,記載了這則傳說,此時在位的國王仍自稱為“漢日天種”,說他的“母則漢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種”。這位國王儀容閑雅,首飾方冠,頗有漢人之風。再看王族其他成員,也都“貌同中國”。這裏人們的華夏風貌,給玄奘留下了深刻印象。
被稱為姑娘城的孤峰,可能就是當年漢族公主居住之所,而現在塔什庫爾幹的石頭城,則應是公主所生之男建立王國之處。
克孜庫爾幹(姑娘城)和塔什庫爾幹(石頭城)之間,流淌著一條塔什庫爾幹河,這又是葉爾羌河的一支源流。兩城背後,冰峰巍峨高聳,雪山遮天蔽日。它的周圍更是群山環峙、峰巒羅列。古代的蒲犁國建立於此,真是聳峙霄漢,氣吞山河。這裏草原寬闊,水流充沛,牛羊滿山,駿馬馳騁,至今仍是”塔吉克族人民生活的樂園。
橫貫石頭城和姑娘城之間的這條塔什庫爾幹河,被玄奘法師記載為“徙多河”,而在公元前二世紀的文獻中,則把徙多河等一些葉爾羌河的源流叫作“蔥嶺河”或“蔥嶺南河”,實際上指的就是葉爾羌河及其上遊,有時也指葉爾羌河彙人塔裏木河流進羅布泊的整條河流。
這些源自喀喇昆侖山的喬戈裏峰和源自帕米爾高原慕土塔格峰、公格爾峰、公格爾九別峰的源流,一條條居高臨下,遙懸天際,因此被古人稱為“通天河”。這些河流穿行於千溝萬壑、山嶺峽穀之間,個個都像猙獰的怪獸,咆嘯著、肆虐著、翻滾著、掃蕩著,它們還不斷地彙納零星的溪水,原本清澈的高山流水,被它們攪和得湍急而混濁。它們在崇山峻嶺中東折西拐,恣意橫行,最後從狹窄陡峭的絕崖空穀跌落下來,發出震天撼地的巨響,然後彙入到葉爾羌河。這時它們仍習性難改,在河岸中橫衝直撞,甚至衝決堤岸,向岸邊的溝凹地胡亂流淌,所到之處濁浪滔天,一片汪洋。直至到了平坦寬廣的河穀地帶,葉爾羌河才變得平緩浩蕩。它給兩岸帶來生命的乳汁,開闊的大地上碧草如茵,野花似錦,胡楊林高大茂密,紅柳叢豔麗蔥蘢。飛禽走獸聚集,牛羊駝馬成群,古代的人們正是依靠此水,狩獵開墾,繁衍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