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乎》從初版到今天,整整十年了。
一本小書能得到讀者的共鳴與支持,是我始料不及的。書剛問世不久,我接到了北京一位名叫於長輝的讀者打來的電話。那年他六十多歲了,其父早年在濟南是張宗昌的副官,住南門裏刷律巷,他姐姐就出生在那條巷子中,後來全家遷到北京。他父親對那段往事緘默不語,問了也得不到答複。他是在王府井新華書店看到《濟南乎》的,書擺放在社科類新書榜的架子上,很顯眼,他買回去一氣讀完。他拐了幾個彎找到我的電話,就是想表達他激動而複雜的心情。他說在我的書裏了解到很多濟南的曆史,很想來濟南尋根,找找他家原來的位置。當我告訴他,刷律巷早沒了,原址上建起了大的購物中心和豪華酒店,電話那頭的他一聲歎息。
不久後的一天,濟南晚清狀元陳冕的曾孫陳建邦先生先是打電話,而後從五裏牌坊住所大老遠來到千佛山下我的辦公室,一是感謝我在書中寫到他的先祖,二是提出書中鞭指巷狀元府的描述有瑕疵,讓我很是感動。在該書第二次印刷時我根據他的意見作了相應修改。
2003年10月,陳傑先生與我相約小聚,他將剛出版的大作《大染坊》送給我,並在扉頁上題寫道:“小橋流水人家,大才清風足下。”送的是自己的書,鼓勵的卻是他人,他的大愛與無私讓我敬佩。他說很喜歡《濟南乎》,翻了好幾遍,並在上麵圈圈畫畫。他在《大染坊》自序中說:“不管名著與否,如果不能從閱讀中得到快樂,我會把它扔出很遠。”這些話是他對自己的嚴格要求,我卻將其看作是對我的鼓勵和鞭策。隻可惜,他走得太早太匆忙,讓我無法與他交流,向他討教了。
不止一個人告訴我,網上有個叫蘇大魚的,是個寧波小夥,在濟南山東財經學院讀書。他以自成一派的一組漫畫《山之東》表達了一個南方學子對山東和濟南的熱愛,點擊率很高。其中一幅畫了一個人用一隻手舉著《濟南乎》,所配文字是:“一本《濟南乎》是當時買來留作紀念的,一直珍藏,看了無數遍。”
這些對我無疑是最高的獎賞,也激發了我的“正能量”。
我家祖孫四代濟南人。我生在曆下,長在天橋,工作先是在槐蔭後又到曆下,家鄉情結一直纏繞著我。吾生也晚,才疏學淺,內心膽怯,用著書來記錄和解讀家鄉,以前沒敢想過。伴隨城市建設步伐加快,濟南日新月異,數百條老街巷相繼消失,大量曆史信息不斷消亡,我心中那個家鄉的影像開始變得模糊。尤其看到我們的孩子,以及每年都大量湧入濟南的新市民,沒有見過老泉城路的高大梧桐,也不知道老廣智院裏的西洋景,更想象不到老火車站鍾樓的經典雅致……我再也坐不住了,背起相機,遊走在老街陋巷,做起了“胡同串子”,不問寒暑。
城市的曆史時空交錯,千頭萬緒。我試圖從中追尋那些過往的腳步、塵封的故事和感興趣的話題,並力求梳理出一個較為清晰的城市軌跡和坐標,與人分享,盡管這很難做到。我敲開一扇扇黑漆大門,去尋找和記錄街巷內、四合院中和小洋樓裏的曆史證人。我采訪的對象,有世代居住老街的“坐地戶”,有老字號的傳人,也有濟南名門的後裔。正是有了他們的口述,我的作品得以增加了原創性,從中梳理出來的故事也越發鮮活,同時也使我的作品形成作者親曆、訪問記錄、史料勾陳、紀實攝影等交織在一起的“複合型”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