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當班的醫生接了電話,告訴說醫務局長已回去了。這才省悟到已是深夜十一時多了,局長回家是當然的事,但想到應該將事情搞得緊張一些,幹脆再向局長家裏掛個電話。於是從手機裏查出了局長家裏的電話打了過去,說妻子在巴黎流產,必須馬上趕去法國。醫務局長聽了我的話,先是“啊……”的一聲吃了一驚,接著“你妻子懷孕了?”有些不太相信,最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太情願地答應了。不過要我明天一早還是得去一次醫院,將手頭的工作交接好後再走。我當然是“知道了,知道了”地一個勁兒答應,這第一關總算是通過了。
接下來是我自己家裏和月子家裏,我自己家裏當然是沒有問題的,月子家裏由於月子今天早上已對他們說與我一起去英國的,現在我因為有急事沒有與月子一起去,明天趕過去,所以嶽父嶽母也沒什麼大的疑問。
這些電話打好,我總算鬆了口氣,又去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喝了起來,突然又想到機票的事,馬上又坐到電腦前通過網絡查起明天東京飛巴黎的航班情況來。
飛往巴黎的飛機有好幾班,想到上午要去醫院辦理交接手續,便想找下午或晚上的航班。可是不巧得很,傍晚以後隻有一班夜裏十點鍾的飛機,沒有辦法隻好訂了這班飛機。萬事俱備了,忽然非常想吃些有刺激性的東西,於是便斟了杯威士忌,隻兌了比平時少一半的水喝了起來。
腦子裏開始不停地思考起來,月子為什麼要去巴黎,而且是瞞著我和家人,而且留下字條要我不要去找她,這不是在明明告訴我,她是不準備回來了,那麼也就是說與我的夫妻關係也從此一刀兩斷了。但又一想,她對自己的父母說是與我一起出去的,從這一點判斷,也許她還不至於和我一刀兩斷,或許隻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但是,說與我一起出去,也許隻是對她父母的一個安慰,她這次的行動是謀劃已久的重大選擇。我當然希望她是一時心血來潮,出去玩夠了再回來,但僅僅是為了玩,以前她曾一個人去意大利玩過,當時也沒有瞞著我和家人呀。這一次不辭而別,聯想起昨夜對我的態度,總感到事情有點蹊蹺。
還有去問問月子的朋友也是一個辦法,可她的朋友我隻認識兩三位。本來,月子從不向我介紹她的朋友,偶爾碰上也隻是輕描淡寫地介紹一下名字,不作更深一步的介紹。我現在去找這兩三位朋友,也許能打聽出一些月子的情況來,但以月子的性格也不會對她們講得太多,我去一問反而讓她們得知月子是不辭而別的,顯得我這個當丈夫的太沒有用。我是絕不肯坍這個台的,當然也不想為此而得到什麼人的同情。
看來還是隻有一個辦法,自己趕到法國去。我這麼告誡著自己,心裏還是不能平靜,隻感到我的前途是一片渺茫,自己就像正在朝著一個巨大無比又漆黑一團的洞穴裏麵鑽進去似的,非常不安。
為了消除一些不安,我拚命地喝威士忌,同時心裏煩躁非凡,暗暗地咒罵起月子來,罵起月子的父母,罵起自己來,漸漸地陷入了一種借酒消愁愁更愁的泥坑裏,記不得什麼時候了,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醒來,已過了七點。比平時晚了些,是因為一直在做著有關月子的夢。
夢中的場景仿佛是在巴黎,半年前我與月子見畫的蒂伊勒裏公園的旋轉木馬前,月子與一位棕色頭發的法國青年並排騎著木馬。那青年好像是紅城堡門口哨所裏的那位,又好像是月子在紅城堡裏用餐時站在她身後的那位英俊小夥子。總之,月子與那青年都對我熟視無睹,我隻好騎在了月子身後的木馬上,意欲去追月子,可是不管我怎麼追,我與月子之間的距離還是不變,我心裏焦急萬分,更加緊催趕著身下的木馬,可月子卻與那青年一起在我前麵消失了。
好容易找到月子,連話也沒說上一句,又讓她跑掉了。我心裏惆悵萬分,一下便醒了過來,環視房裏,除了從窗簾縫隙中透入的一絲朝霞顯出一些生機之外,四周是沉寂一片。
果然,月子是不在家裏了呀,我回憶著剛才夢裏的情景,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電腦,於是便起身坐到電腦前。
平時到家每天都要打開電腦,看看有沒有新寄來的電子郵件。總是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無非是同事、朋友來的信件,講一些彼此的近況,有時則會有一兩封醫藥公司或醫療器材公司送來的廣告信。
今天也一樣,先是一封同事的信,邀請我去參加一位病人出院後表示感謝的聚會。接著便還有一封信,送信人的電子郵件地址是:moonlight,信名是“對不起”。這號碼我不太熟悉,一下子想不起是誰,又見信名是“對不起”,便感到是什麼人在與我惡作劇。但馬上又想起了什麼了,這也許是月子的來信。平時夫妻間不用電子郵件,偶然一次問她郵址,記得她說的便是這個地址,當時感到與眾不同,還帶著些嘲諷的口氣說她連郵址也喜歡標新立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