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都看不太清楚這個目錄了。在某一個縣,有山、有船、有古跡。非常重要的是,還有書院。司徒漢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方誌、木刻版畫裏麵總是介紹小鎮的書院,我一會兒告訴你們為什麼書院在方誌裏那麼重要。
這個地圖——福建省《福鼎縣全圖》Hans Stumpfeldt, Zwischen Bildungsstreben und Picknicklust: Chinesische Landstdte und Landschaften in Holzschnitten aus dem 17. und 18. Jahrhundert. Gossenberger Chinahefte 7. Grossenberg: Ostasienverlag 2010, S. 14.告訴了我們哪裏有寺廟,哪裏有書院,哪裏有學校,等等,這是方誌、木刻版畫第一個重要的目的——介紹小鎮的環境。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可以說方誌是作為一種當時的旅行指南,司徒漢的這個觀點是有道理的。我研究過中國自然觀的發展,在研究中國南北朝時期的方誌時,我也感覺到中世紀的方誌的任務之一就是幫助讀者找到他想參觀的地方。方誌的第一個作用是告知某一個地方的環境;第二就是告知小鎮具體情況是什麼。
你看,這是一個小鎮,這裏說得很清楚,哪裏有書院、哪裏有學校、哪裏有衙門等。司徒漢告訴讀者,方誌的第三個作用跟“分野”有密切的關係,古代中國以十二星次的位置劃分地麵上州、國的位置,以使兩者相對應。這就天文說,稱作分星;就地麵說,稱作分野。通俗地講,就是說某一個地方跟宇宙有什麼關係。舉例來講,《國語》中就常以“鶉首”對應“秦”,“鶉火”對應“周”,“壽星”對應“鄭”,“析木”對應“燕”,“星紀”對應“吳越”,等等。今天在北京的古觀象台,還能看到一個現代化的這樣的模型,可以用燈光的顯示很好地展示與星次相對應的地域。
在這樣的圖上我們可以看到的有:第一,環境;第二,城市的情況;第三,分野;第四,小鎮裏的各種建築。這是衙門。那這個衙門的曆史是什麼呢?司徒漢告訴讀者,“衙門”的“衙”是到了唐朝以後才有的。我沒有查詞典,但我相信他的說法,因為他的古代漢語非常好。你們可以看到這裏是文廟、學宮。司徒漢說學宮是當時誰都可以上的學校。是這樣嗎?對此我不太了解。他說是一個公共的學校,我有點懷疑。但是如果司徒漢說得對的話,那麼我們對中國學問的了解就有些問題,因為現在我們漢學家基本上還是認為,在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以前,隻有少數人能夠在家裏或在家裏的學校接受漢字、中國文學、哲學等的教育。那麼如果小鎮真的有公共的學校,誰都能上的話,那就是說我們以前的觀點是錯的。這是為什麼說司徒漢的發現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這個介紹小鎮具體情況的版畫,不僅告訴讀者哪裏有衙門、哪裏有文廟、哪裏有學宮(就是學校的意思),還告訴人家城隍廟在什麼地方。更重要的是,書院在哪裏。為什麼在木刻版畫中我們能經常看到書院呢?司徒漢說一個原因是,當時做官的人和當地的人都想告訴讀者,我們不落後,我們有水平、有學問。那當時的書院是誰資助的呢?當地的有錢人。在方誌的木刻版畫裏,不少地方都可以看到書院的建築和描述。司徒漢覺得非常奇怪,因為他認為書院並不代表當時思想方麵的主流。今天我們用Dissident(意思是“持不同政見者”,德文和英文都用這個詞),這個詞很難翻譯成合適的中文,意思是他不同意上麵的觀點。
司徒漢還有一個發現,請大家予以思考。他說方誌到1979年以前,都是不公開發行的。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是,那又是為什麼呢?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覺得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現象,方誌有什麼可怕的地方嗎?還是方誌很珍貴,所以在1979年之前可能不會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