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這個寫得太有意思了!在夜裏需要燈,我們在夜晚也可以“遊”。這個“遊”是什麼意思,是玩還是散散步?詩人將此看成是一次玩的機遇。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愚者愛惜費,但為後世嗤。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說,每個人都應當注意,他會有機會獲得快樂。如果他不及時行樂的話,那他就是個傻子,是會後悔的。所以,生活允許我們在固定的時間之內高興。
下麵我想跟你們討論一下翻譯的問題。曹丕的《典論》一文裏有兩句有名的話,第一句“文人相輕”,我們不用說。第二句我們應該談一談,因為司徒漢覺得翻譯有點問題:
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
我以前覺得這句話很簡單,很好理解,還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麼司徒漢要給我們介紹英文和德文的翻譯。我看了以後,發現翻譯都不一樣:
In making the warp of a countrys institutions literature is the greatest of possessions, is a flourishing undertaking which never fades.(E. R. Hughes)
Literature is, indeed, the great profession by which the state is governed, the magnificent action leading to immortality.(D. Holzman)
Die literarische Leistung ist ein gewaltiges Werk von unvergnglicher Bedeutung, das der Ordnung des Staates dient.(E. Schwarz)
I would say that literary works are the supreme achievement in the business of state, a splendor that does not decay.(S. Owen)
司徒漢提了幾個問題:這個“國”真的是“國家”的意思嗎?根本不是。那個時候的“國”就是“空有官銜”的那個地方,根本不是“國家”的意思。另外,曹丕說這句話時,他已經當上皇帝嗎?就算他是皇帝,他隻是皇帝之一,我們知道那個時候有三個皇帝。他指的是他自己的國家嗎?在司徒漢看來,當時這個“國”根本不是國家。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這裏“蓋”是什麼意思?第二種翻譯成indeed,其他的兩種沒有翻譯出來,為什麼不翻譯呢?“應該是這樣吧”,Es ist doch so。另外,“大業”是什麼意思?曹操建都的城市是許昌。司徒漢說這個“大業”不是“大業”,也可能就是曹操建立朝廷的地域。但是他的德文翻譯對我來說非常奇怪,我看不懂,所以我沒法告訴你們他是怎麼翻譯的。
我還忘了告訴你們他有一個不錯的發現:曹操要求當時有名的七位詩人和貴族都留在他的朝廷,為什麼呢?因為他想控製他們。曹操和曹丕都知道,用文字書寫的文學——詞和字都是可以用來治國的,政治和文學是分不開的。留在朝野裏的詩人都知道他們的任務就是寫詩歌頌曹操。司徒漢的發現就是:曹操以後,中國文學變成一種政治的工具。他說:“當然從《詩經》中我們也能發現這麼一個傾向,但沒有這麼明顯。到了曹操以後,中國文學才真正淪為了政治統治的工具。曹操利用文學,利用詩人。”
我特別喜歡喝中國的白酒,我們都知道曹操寫過關於酒的詩,也寫過“何以解憂?惟有杜康”的詩句。如果你們買瓶杜康酒的話,在酒瓶上會看到曹操的那兩三行詩。意思是說,如果我們發愁的時候,唯一的辦法是喝酒。讓我沒想到的是,司徒漢說曹操(可能是一段時間)不允許人家喝酒,也不允許釀酒。所以當時有文人公開寫詩反對曹操,說人需要喝酒。
最後,我想說,這是本很好的書,我讀的時候,感到很滿意。但這並不是說本書就是最好的書了,所以你們看不看都可以。不過,這本書有一個特點,就是為漢學界以外的人寫的,所以大家都看得懂。我以前寫的東西很複雜,現在我的文風也改變了,盡量寫得簡單一些。所以,人老了也有好處。
好吧,下周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