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司徒漢的漢詩德譯(2)(1 / 3)

中文名:翁有禮。中文

譯名:烏爾裏希·翁格爾。

德國漢學家。1930年出生於萊比錫。翁有禮從1966年至1996年在明斯特大學任漢學教

授。他的研究重點是中國古代文學,即公元前5至3世紀中國的口語。他致力於中國的古音構擬的工作。1998年以來,翁有禮任“古代漢語詞典”(Wrterbuch des Klassischen Chinesisch)的項目負責人。他開發了自己的中國古典轉錄方法,即所謂的“昂格爾係統”(UngerSystem)。著有3卷本《古代漢語入門》(Einführung in das klassische Chinesisch. 1985),多年來被指定為德國大學漢學係古代漢語的教學用書。

德國漢學與美國漢學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美國漢學家基本上不看我們的出版物,你們可能會覺得這是因為我們用德語寫作的緣故,其實並不一定。往往我們用英文寫的文章或書,美國漢學家也不看。這其中有幾個原因:第一,我們不屬於什麼漢學的主流。對美國人來講,我們的書沒有什麼用處。另外,他們覺得我們的思想、思路太傳統。我們中不少人受到了形而上學(metaphysics)的影響,特別是我,美國漢學家不喜歡形而上學的理論,並且討厭它。司徒漢原來不在明斯特大學,他出生於原屬民主德國的呂根島(Rügen)上的婁默(Lohme)。為什麼當時西德漢學非常發達,而民主德國的漢學卻不那麼發達呢?有一個非常簡單的原因是,在兩德統一之前,很多西德的漢學家都是從民主德國來的。那西德沒有漢學家嗎?有,但是他們都離開德國,去了別的國家,比如美國。所以二戰之後,因為政治原因,不少漢學家離開民主德國來到西德,包括司徒漢和他的老師翁有禮在內。我也是翁有禮的學生,他以前在明斯特大學任教,前幾年去世,他的古代漢語特別好。翁有禮很有代表性,他覺得沒必要去中國,他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他的中國是一個文本上的中國。我還記得有一次在他的課上,他告訴我:“你知道香港人看什麼《孟子》嗎?他們看的是現代漢語的《孟子》。”他把這個叫“中國的文化衰落”。他覺得沒必要把《孟子》翻譯成現代漢語,沒必要到中國去,沒必要學現代漢語,等等。但實際上,他自己在民主德國的時候還學過現代漢語。因為他是第一個把魯迅(1881—1936)的《阿Q正傳》翻譯成德文的德國人。民主德國不主張學習古代漢語,而主張學習現代漢語。但奇怪的是,他們在培養現代漢語人才方麵也沒有取得什麼成就,他們每年才培養一兩個人作為大使館的翻譯。

接下來我給你們介紹司徒漢在2009年出版的《八十一首漢朝詩歌》這本書。這本書裏包括了漢詩的漢語原文、翻譯、注釋、介紹和解釋。另外,這本書是按照分類的主題編寫的,主題有“皇帝與王子”、“文人”、“女詩人”、“平凡的日子”、“悲哀”和“愛情”等,還有曹操(155—220)、曹植(192—232)、曹丕(187—226)三位詩人的詩。司徒漢的德文很漂亮,你讀這本書就會感受到這一點。我為什麼告訴你們他的德文很好呢?因為有一些德國漢學家的德文很糟糕,他們覺得中文好就什麼都好了。但德文非常複雜,特別是做翻譯的時候。我自己的身份之中,還有一個可能你們不太熟悉,那就是譯者,至今我已經翻譯了五十多本書。在翻譯中我遇到的問題不一定在中文,而是在德文方麵,好的德文的確很難。如果一個譯者的德文不好,無論他翻譯什麼,書一定賣不出去。司徒漢在這個方麵是做得很好的,他的德文很優美,翻譯得很到位。

通過這本書,我們也能思考司徒漢還沒有注意到的一些比較大的問題。比如說我一直以來研究的“憂鬱”問題,英文是melancholy,中文可以譯成“憂鬱”或“憂鬱症”。憂鬱症是depression,是一種病。如果得了憂鬱症(depression)的話,得去看醫生。例如波鴻魯爾大學(Ruhr Universitt Bochum)的漢學家馬漢茂得了憂鬱症,拒絕大夫的幫忙,在1999年跳樓自殺了,非常可惜。一個人如果隻是很憂鬱(melancholic)的話,是沒關係的。從德國的憂鬱史來看,憂鬱是一個現代人應該有的態度,是一種很好的態度。一個人如果不憂鬱的話,就不能做一個很好的學者,不可能成為一個很好的文人、詩人,等等。憂鬱似乎和文化、學問、學術、醫術、文學是分不開的。那麼憂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剛剛提到的現代性的憂鬱在文藝複興時期以後才出現。文藝複興以前,人們有的可能隻是悲哀的感覺,英文是sad,悲哀、難過。這兩者的區別是什麼呢?從哲學、神學、心理學來看,你今天憂鬱、明天憂鬱、一輩子憂鬱,這是你對生活的態度,不需要什麼原因。但難過、悲哀(sad)則有一個具體的原因。比方說,你的妻子或你的丈夫出門了,沒回來,所以你難過,但是如果他(她)回來的話,你會高興。這個區別非常重要。我記得在意大利舉行過一次關於中國感情、中國情緒曆史的會議。意大利有個漢學家用漢語或英文寫中國感情史、情緒史,寫得非常有意思。他知道我一直在研究憂鬱,所以請我談一談中國文化和憂鬱(melancholy)的問題。我那個時候就提出歐洲自文藝複興開始有憂鬱,但是中國到五四運動時期才有。有一個美國學者站起來說:“不能說我們有,中國沒有,應該說我們有,中國也有。”但是憂鬱對很多人來說不一定是好事,但是為什麼因為我憂鬱,中國人也應該憂鬱呢?也許中國人並不想憂鬱。後來,他勉強我同意中國從《紅樓夢》開始有歐洲性的憂鬱的說法,等等。今年4月份,我在科隆的一個會議上又談到憂鬱,我重新談了談在意大利已經說過的問題,這同時也是一個翻譯的問題。比如你們在讀司徒漢寫的《八十一首漢朝的詩歌》時會發現,詩人用得最多的漢字是鬱、悲、愁。怎麼翻譯呢?可以譯成melancholic嗎?還是應該翻譯成sad?我覺得不能譯成melancholy,應該譯作sad。無論如何,這本書會讓你用心思考悲哀、憂鬱、發愁的問題。那漢朝的詩歌一直都用悲、鬱、愁嗎?也不是。你們在《楚辭》裏麵也會發現愁用得不少。唐朝的詩人,比如說李白也愛說發愁。那麼,在《楚辭》、漢朝的詩歌,還有在李白的詩裏,發愁的“愁”的內容是一樣的嗎?還是有所區別呢?應該是有區別的,隻是現在我還不太清楚區別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