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爺爺家排行老三，我卻是這一輩裏最小的一個，哥哥姐姐們大都畢業成家，所以別看聚會時人多，但我始終沒有伴兒。
席間很多次，我爸都想跟我搭話，都被我冷漠地岔開了。我在賭氣，不知道跟誰，也可能是跟自己。
輪到我敬酒講話，我爽快地舉起杯，多年經驗告訴我，想要以躲廁所等方式逃過敬酒是絕不可能的，小姑會像稽查委一樣盯著每一個，誰也別想幸免。與其逃避，不如簡單說幾句迅速結束。
“新的一年，我又長了一歲，感謝家人們惦念。希望有機會，大家常聚。”舉杯灌了半杯可樂，我剛要坐下，小姑就站起身，我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咱們家蕭薇說得對，咱們一家人就應該常聚，不僅常聚，還應該生活在一起！今年對咱們家蕭薇可不一般，蕭家世代都有大學生，到她這兒肯定更沒問題啦！我建議啊，就讓蕭薇搬回來住，跟爸爸爺爺住一起，也能多受文化熏陶。畢竟，咱們家氣氛祥和，不至於吵吵鬧鬧是不是？”
二叔擺擺手，“我們是希望蕭薇搬回來，那董小琴能同意嗎？”
大姑嘴一撇，“同意才怪！”
爺爺拍拍桌子，“吃飯就吃飯，剩下的事吃完飯再說。”
我知道他是在替我解圍，其實爺爺一直對我很好，他是一個很明事理的小老頭兒。
一頓飯我吃得不香不臭，全無胃口，隻盼著早點結束。天已經黑了，窗外不時有禮花騰空，我越來越好奇我媽一個人在家幹嘛、
“薇薇，跟爺爺來、”
我跟在他身後，來到陽台，有些好奇這個小老頭兒要幹嘛。他坐在藤椅上點燃一支煙，剛吸一口就開始咳嗽，前年才做了肺癌手術，真是不可要命了。我皺著眉從他手裏搶過那隻煙，開窗丟下去，一股冷風順著窗戶紮進我的脖子，凍得我立刻打了個哆嗦。
“哈哈，幾十年的毛病了，你管得了？”爺爺大笑，隨後拉起我的手，“丫頭，真不想搬到爺爺這來住？”
“我來你就戒煙？”我猛然抬頭。
爺爺搖頭，“做不到我可不能答應你呀！”
我點頭笑，“咱爺倆一個脾氣，我也不能瞎點頭。”
爺爺歎了口氣，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從不勉強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嘴上叼著煙卷，從上衣內側口袋拽出一個紅包遞給我，“快收起了，別讓外麵那些小狼看見，我可給不起，得留著私房錢買煙呢！”
我知道他是實心實意地給我，也就沒做表麵推辭，將紅包收起來。爺爺歎了口氣，“你別怪你爸，其實他也就是個普通人。”
我不做聲，爺爺將我送到客廳，阻止了家人們脫口而出的挽留，吩咐我爸親自送我回去。
外麵冷得要命，街上已經沒有多少私家車，應該都回家過年了。我抬手叫了輛出租，剛鑽進去就發現我爸已經坐進了副駕駛。“不用送我。”
“還是送送吧。”
一路上，我們無話可說，我始終低頭玩著手指，心酸的感覺壓得我透不過氣來。除夕這種日子，明明我們應該一家三口合家團圓，為什麼就變成了這副樣子？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我們班裏一個孩子在教室裏嚎啕大哭，我拿著餅幹送去哄她，她哭著告訴我她爸媽離婚了。放學的時候我急忙問我爸，他當時特篤定地告訴我，沒有人能拆散我們這個家。
可是，這個家怎麼就散了呢？我越想越難受，可還是咬著牙沒讓自己哭出來，我第一次害怕在我爸麵前哭。而這條路，今天也格外地遠，好像怎麼也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