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搬上樓房,年味就越來越淡了。我小時候每次過年,一大早我就跟在我爸後麵去門外貼對聯,新和的漿糊總是冒著熱氣,湊近會覺得特別好聞。鄰居們會互相拜年,大家都是喜氣洋洋的,放起鞭炮也是一家連著一家,成片的熱鬧非凡。
住上樓房以後就不是這麼回事了,鄰居間雖然見麵也會客套的打個招呼,但也僅僅停留在打招呼而已。前年姥爺去世,需要守孝三年,所以今年照舊不能帖對聯更不能放鞭炮。我坐在客廳裏百無聊賴地看中央一套的《一年又一年》,我媽在廚房燉排骨。今年就我們兩個,估計做四個菜都是大餐了。
以往年三十我們都要去爺爺家過的,我媽跟奶奶關係不好,跟小姑更是水火不容,所以每年都去得心不甘情不願,搞不好還會因此跟我爸吵上一架。今年倒好,徹底不用去了,也沒見我媽高興到哪兒去。
中午十二點,六道菜上桌,除了涼菜以外,其餘全得過油。我有些吃驚地看了我媽一眼,但她好像並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甚至問了我一句:“不合口味?”
我匆匆搖頭,拿起筷子邊看電視邊吃,期間我們一直沒有交流,我不是不想跟她說話,我是不知說什麼好。我猜想我媽之所以做這麼多菜在廚房躲了一上午,沒準也是不願意跟我說話。兩個人的飯吃得很快,見我不動筷了我媽就起身收拾,邊收拾邊說:“你去洗個臉換身衣裳,下午你小姑來接你去爺爺家過年。”
“我不去。”
我媽顯然被我脫口而出的回答震住了,半天回不過神來,最後索性一屁股又坐下了,“別使性子,每年除夕都去,今年也不能例外。你趕緊收拾收拾,別讓人家等你。一會兒你小姑來了你直接出去,免得她進來,我不想看她那張臉。”
“我不去,我去了你怎麼辦?”我說的是真心話,雖然我在家也和她說不了幾句話,可還是不想讓她孤零零地過年。
“該吃吃該喝喝,剩這麼多菜,你不在家我晚上省的重新做了。快去換衣服,好好梳梳頭發,別給我丟人,以為你跟我在家過得不好呢!”說完,我媽起身端起兩個盤子往廚房走。
我知道自己擰不過她,開始梳洗更衣,盡量讓自己別給她丟人。大概一個多小時後,我媽電話響了,她沒接就直接掛斷,扭頭告訴我下樓。小姑夫親自開車來的,還是他們家那輛白色本田商務,小姑搖下車窗對我擺手。
路上問的不過就是些學習上的事,直到她說:“你媽媽那個人不知道咋想的,早晚把人都逼瘋,我就沒見過她這麼不明白事理的,實在不行你跟我哥過得了……”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小姑父從倒車鏡裏看了我一眼,八成我的表情很嚇人,他用手狠狠地掐了小姑一把。一路無言,我到了爺爺家。爺爺家住在市中心的一處小區裏,是小姑父的房子,爺爺那套老樓租出去了。給我開門的是大姑,見了我分外熱情,我卻笑不出來,隻是冷冷地跟她們拜年。
我爸從裏屋出來,後麵跟了位個子不高的阿姨,看起來比我媽年輕一些,皮膚白嫩戴著眼鏡。
“是蕭薇吧?”從她略帶沙啞的聲音,我聽出就是前天晚上我在電話裏聽到的聲音。
我沒搭理她,徑直坐到爺爺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老人家說話。我盡量避免跟我爸對視,因為我太怕一些真相浮出水麵了。
爺爺家的年夜飯一向很模式化,按我爸以前的說法就是注重儀式感,按我媽的話說就是能裝。所以,除了正常用餐以外,最重要的環節就是輪流具備發言,還要長幼有序男女有別。每當這種時候大姑都會拿出攝像機循環錄一圈,把大家說的吉祥話都記錄下來。這個環節非常無趣,但我卻能從中找到樂子,就是從他們說的話中辨別與上一年的雷同度能達到多少,我把他們每年的發言都記得八九不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