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午五點。
天還亮著,涼風起了,穿過窗戶吹在手臂上,冰冷刺骨。
這所醫院,從來沒有溫暖過。
我伸出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好像明白了許多事,但是不想接受。
我被困在一張大網裏,沒有翻身的能力。
如果我接受卓惠子的說法——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立刻接受?
如果我不接受……
我將要承擔著用父母和自己的性命去驗證一個真相的壓力。
而那個所謂“真相”,很有可能隻是另一個“水缸中的世界”。
何為真實?何為虛假?
這些重要嗎?
不管生活在何處,我所追求的,隻有平淡安穩而已。
如果做此考慮,就這樣生存下去,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將那些煩心的事,當做混在米裏的一粒沙,吐出來。
以無知與天真生活下去,依舊是和朋友開開玩笑,像這樣的日子就很好,不是嗎?
什麼改變未來,什麼想要更多的人有個更幸福的結局。
全都不要。
不再和這些危險的女人接觸,按照她們的劇本默默生活下去。
做個最稱職的演員。
這樣不好嗎?
會覺得無聊的話,就去和少年一起,尋找開心的事啊。
喜歡畫畫,就去畫畫。
一邊埋頭讀書,考大學,找工作,認真生活。
一邊認還能有些閑情去旅遊,去聽音樂,去吃美食。
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啊。
之前的煩惱都是自找的。
我低下頭,抱著雙肩。
企圖用這樣的念頭抵禦腦海中的聲音。
然而徒勞啊。
【這種想法你有過多少次?又實現過多少次?】
【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話,你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別妄想什麼平淡的生活了。對你而言那才是虛妄。】
【強迫自己去順從,去歸於平淡,隻會讓你想要非日常生活的欲望更加難以遏製。】
【你配不上那種生活。】
【看清楚你自己吧。找準你自己應該在的位置。】
【如果還是不信的話,我就問你幾個問題。】
【白瑞涵為什麼給李奎寫字條?】
【紙條上的她究竟指誰?】
【李奎和王夢雅,會演變成什麼結局?】
【告訴我,這些事,你真得一點都不關心嗎?】
【告訴我。】
【你連我是誰,都不關心嗎?】
我抬起頭。
覺得軟肋被人一刀刺穿。
刀太快,以至於等了好幾秒鍾,血才蔓延出來。
這些鮮血流淌到地上,組成了幾個大字。
“我想知道。”
不想以父母和自己的生命做賭注。
所以沒有膽量退出這個實驗。
因為要繼續留下來,所以終有一天,我還是會對這些問題產生興趣。
終究有一天,我還是會厭倦做一個演員。
我想知道那些隱藏在背後的事。
我很想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去做吧。
退出這個舞台,轉向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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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談話結束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情格外輕快。
這讓我很吃驚。
我以為自己會陷入苦惱,甚至無法正常生活下去。
然而事實卻是,我很興奮,摩拳擦掌想要做一番大事。
走出辦公室,迎麵碰上了王煙雨。
她正撐著牆壁半蹲著,大口喘氣,臉色蠟黃,狀態非常不好。
我看了卓惠子一眼,趕忙上前扶住她。
握住她手腕的瞬間,我覺得非常可憐:那手臂如鬆枝一般,細,粗糙,幹枯。
沒有光澤。
我曾經在家中長輩彌留之際去見他最後一麵,王煙雨的手臂,和他的一樣。
還沒有到八月,就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嗎?
如此,要盡快找到合適的身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