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往上,從長袖中露出的一小片枯黃皮膚上,橫著一道青紫的腫脹。一個金圈箍住了她右手的中指。
拉下的口罩下有一道隆起的銳利傷疤,貫穿左臉,沒有及時就醫,褐色的十分醒目。
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這些傷疤足以摧毀她對容貌的所有自信。
傅傑忍不住想開口詢問,周凱瑞在桌子下回踩一腳及時製止。
耐心等著鄒盼兒一小口一小口吃完巧克力蛋糕,又吃了周凱瑞新點的一份冰激淩華夫和德國烤腸,緊繃的肩膀終於鬆懈下來。
眼看時機成熟,周凱瑞勾起嘴角以磁性的低音炮說道:“鄒小姐,現在可以摘下墨鏡了嗎?”
鄒盼兒下意識搖頭到一半,從細如發絲的喉嚨裏擠出一絲嗚咽:“嚇人,不摘了。”
再積累一點勇氣,才敢繼續說:“你們,真真真的知道小芸在在在哪裏?”
害怕的結巴了。
傅傑在桌子底下悄悄打開了手機錄音機。跟葉待秋待久了形成的保存證據的習慣。
周凱瑞從眼底瞥見,問話方式正式了不少:“鄒盼兒鄒小姐,在告訴你莫芸的位置之前,首先請告訴我們,在傅傑家門口潑紅色油漆和淩晨敲門的是你嗎?”
又是下意識的搖頭。鄒盼兒通過搖頭來否定自己和世界,潛意識裏又堅信自己連否定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仿佛任人操控的木偶。
她的沉默似乎是因為沒有人來操控她告訴她該幹什麼。
“現在我們手裏證據確鑿,承認是你做的然後告訴我們原因這事兒就結束了我也不追究,可以嗎?”
傅傑的性格遇強則強,幾句軟話就沒轍,軟弱到鄒盼兒這個地步,傅傑隻想離得遠遠地,一點兒不挨上。
周凱瑞接著話尾沉聲道:“說是不是你幹的?”
“是!”鄒盼兒條件反射似得回答。
“為什麼?”
“不能說。小芸在哪裏?”鄒盼兒言語間有些急切,身體前傾。她的眼睛藏在墨鏡之後,但是緊鎖的眉頭暴露了她的弱點。
“你說我就說。”周凱瑞看透了鄒盼兒,好賴不吃,就聽命令。
鄒盼兒身形晃動,焦躁地轉著中指上的金戒指,遲遲下不了決心。
周凱瑞往椅背上一靠:“為了莫芸,說。”
猶豫著,鄒盼兒的話匣漏一條縫,隻放出幾句語言不詳的語句:“娛記的本職就娛樂大眾。小芸沒錯,不該受罰。”
然後再怎麼撬都撬不開了。
蛋糕香腸都白搭進去了。
周凱瑞遇到懦弱成海綿的也真沒招,拿起電話:“不說隻能報警了。傅傑,你證據都帶在身邊吧?手銬一拷,直接跟殺人犯關一起。”
鄒盼兒轉戒指的小動作停下,改成往下摘。
傅傑靈光一閃說道:“莫芸現在隻是行政拘留,沒有你的話,她會因為汙蔑賀詩接受刑事拘留,那才是真的幾年幾年的坐牢,莫芸隻有你了。”
他在周凱瑞的手機上看見的群發消息下麵的回複,不乏侮辱性的話語,再看莫芸的脾氣,眾叛親離也不是不可能。
鄒盼兒又是以傷痕累累的姿態獨自跑回上海,她看起來也不是有人脈的人。
半聞倒閉之後,這兩人在上海除了彼此一無所有。
一擊命中。
“小芸坐牢了?”鄒盼兒的脖頸終於直起來,驚訝溢於言表。
“暫時在拘留所,但是我知道檢察院已經受理莫芸的誹謗案,擇日開庭審理。據我所知,文章是你寫的,對嗎?”
搖頭,然後點頭,搖頭,重重地點頭,仰起臉,隔著墨鏡看站起來想走的兩人:“潑油漆和敲門都是薑國讓我做的,他的計劃是持續一段時間以後威脅你撤訴。他說,侵權可以撤訴。”
周凱瑞好奇地問:“薑國是誰?”
“半聞的總編。”傅傑聯想到那天陳思醒空降把整個半聞碾壓的渣都不剩,那趾高氣昂的中年男人如鬥敗的公雞,沒想到還藏著這一手。
可惜傅傑意識太強,第一天就挪了窩,又有陳思醒周凱瑞二位相助,竟然先一步發現了。
想想還是不對,坐下繼續問:“那你得到什麼?”
“薑國要跳槽,他答應帶著小芸一起去。小芸太需要工作了。我都說了,你們帶我找小芸好不好?”
周凱瑞再也控製不住缺德的嘴:“姑娘你缺心眼還是沒長心眼?半聞垮了就是莫芸捅的簍子,薑國怎麼可能帶著莫芸走?”
鄒盼兒一把拽掉臉上墨鏡,露出紅腫發亮又疊著青紫色腫成縫的眼睛,在縫隙裏綻出猛烈的希望:“你會撤訴嗎?你撤訴的話,薑總編一定能給小芸找到好工作的。”
孩子的天真很可愛,但是一個二十多歲已經工作的成年人如此天真,慷他人之慨,不僅自私,而且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