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玩笑,他一北京老爺們兒,被個上海男人耍算怎麼回事?
大踏步離開,葉待秋心大地說了句“路上小心”,傅傑惡狠狠地搶走了傳菜員手裏的鹹蛋蒸肉餅倒進打包盒,一指葉待秋:“他結賬!”
出門打到出租,拎著大盒小盒彎腰進車子,他還裝作不經意望向粵菜館的落地窗。
葉待秋高高興興地衝他揮手告別。
這時候倒想起傅傑了。
“哼,物業費。”傅傑擠出對葉待秋所辦案子的最大蔑視,不知道怎麼的,聽上去竟然有點像吃醋。
打車回家,司機不認路,看著導航開上高架,繞了三圈才找到正確出口,傅傑眼睜睜看著司機一腳刹車停在自家樓下,車費從一百三十九跳到一百四。
傅傑一邊付錢一邊痛罵自己吵架為什麼要虧待自己錢包。
數著錢包剩下的票子上樓,與一個下樓的上海老阿姨擦肩而過,本來沒什麼大事,他耳朵裏飄來一句:“物業那邊當然沒辦法……”
“姐姐,”傅傑的嘴比腦子快,“您說的這物業怎麼回事?”
老阿姨抬起爆炸燙的腦袋,在下一層樓梯仰視傅傑:“儂港撒?”
傅傑用標準普通話,禮貌地重複一遍:“我聽見您在電話裏說什麼物業,是關於這兩天敲門問物業費的事情嗎?”
老阿姨唐突地打量傅傑,普通話蹩腳:“你不似上海人的啊?”
傅傑知道自己碰見討厭外地人的上海阿姨了,立刻微笑改口:“對,我是安徽人,窮到交不起物業費了。非常苦惱。”
老阿姨本來狐疑的眼神添加許多厭惡,嘀嘀咕咕用上海話說了一通什麼“沒錢就滾出去”、“安徽人跑上海幹什麼”。傅傑假裝聽不懂,保持微笑:“阿姨您說什麼?”
老阿姨罵盡興了,不理睬傅傑,自己走了。
他一個未來的偶像小說家,跟每個月領兩千塊養老金不創造社會價值的老阿姨計較什麼?
傅傑性格上這點倒真是北京地界熏陶出來的,比誰諢,誰諢誰贏,諢到對方沒脾氣才是能耐。
關上房門,傅傑冷靜下來——
他為什麼還要幫葉待秋問物業費,再討一頓罵!
傅傑不死心看手機,葉待秋沒消息。
“滾丫的葉待秋。”傅傑生氣地把手機往沙發裏一扔,開始寫約稿。
他在一個短篇雜誌約稿裏創造了一個叫葉厚秋的反派,冷酷無情然後妻離子散鋃鐺入獄,在監獄裏痛哭流涕回憶自己喪心病狂的一生。
寫開心了,抬頭舒展身體,眼前一黑,嚇一跳,以為自己感冒加重,定定心神才發現是天黑了。
“嘿!”傅傑樂了,看看,葉待秋也沒什麼重要的,自己一個下午都沒想起來。不就工作起來忘了對象麼?誰不會呀。
站起來給自己弄點東西吃,今晚上把新小說的大綱寫完,之後幾天,天天上園子聽戲,要不就約上幾個京劇院的弦師自己過過癮。
日子這麼忙,誰在乎葉待秋什麼時候有空啊。
“葉待秋!”傅傑毫無預兆喊了一聲,把泡麵當葉待秋扔進沸騰的鍋裏,看著它無聲呐喊掙紮逃不開散架的命運。
喊完之後,房間更顯得空曠。傅傑端著泡麵打開電視機頂盒找電影看。
按穿了遙控器找不到想看的,煩躁地把遙控一扔,拿起手機,沒有來電,沒有短信,沒有微信。
“去你媽的葉待秋。”
剛罵完,手機震動,來電顯示葉待秋。
這還有聲控的?
傅傑盡力控製上揚的嘴角,等了快半分鍾才接起電話,不急不緩“喂”一聲。
“我在圓明小區門口,你願意收留我嗎?”
開門見山,語調輕快。
“啥?”傅傑發出一個傻傻的單音。
“第一次見麵,我記得你穿著人字拖而你身邊人穿著涼鞋,證明住在圓明小區的是你。而且,你有圓明小區的業主微信群。不要告訴我我猜錯了,現在我手機沒電,兜裏沒錢,要回家隻能靠乞討。”
“……你不有公交卡?”
“咦?也對啊,那傅作家,明天見?”
“別!”傅傑脫口而出,換下拖鞋,草草攏了攏桌上的雜物書籍。破天荒覺得自己收拾屋子不麻利。
蹬蹬蹬幾步下樓。
夜風不冷不熱,溫和的剛好。萬家燈火亮過繁星,傅傑今天第二次看見葉待秋,還跟第一次看見一樣,不能顯出太高興,笑意從眉梢眼角溢出來。
葉待秋拎著一件酒,扣著鴨舌帽,看見傅傑,忍不住也笑:“又見麵了,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