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一吹,灌下去的啤酒燒酒突然返上來,燒得傅傑腦袋發脹,思緒遲緩。葉待秋說了什麼,他過好久才反應過來。
“……現在能確定是,我們的客戶本人沒有動機拖欠物業費,教唆的人一定利益相關。圍繞小區基礎設施維護和建設的利益相關,有誰?傅作家?傅作家你還好嗎?”
葉待秋叫了好幾聲,傅傑才回過神:“啊?嗯——居委會。”
“唔……居委會跟物業和居民簽的是三方合同,業主和物業有矛盾,居委會也要受牽連,作為基層組織,不值當。”
“……反正想來想去,白占便宜的就是你們律所,裏外裏賺一筆。”
傅傑早就想說這句,酒壯慫人膽,讓他忘了這句話的後果。
果然葉待秋叫起來:“怎麼可能!我們律所主業為公司做法務,開始就是業主主動找過來,大吵大鬧,逼不得已接下來的。”
“屁股決定腦袋唄。你在律所拿錢,當然替律所說話。”
這句原本是引戰的導火索,傅傑都做好心理準備惹惱葉待秋。
等了半天,隻等到葉待秋嚴肅地認同:“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能站在中立客觀的立場上思考你的觀點,抱歉。”
一天聽了數不清的道歉,傅傑隻覺得心頭的小火苗冒出頭,一點點烤著他。
葉待秋還加一把柴:“但是,我要站在律師的立場告訴你,律師的職業道德裏包括了,在遵紀守法的框架裏盡可能維護當事人利益。所以,接下這個案子不違法,我們依然代表了正義。”
“葉待秋!”傅傑扳過了葉待秋的肩膀,迫使他與自己對視,“約會懂嗎?約會!”
那一瞬間,太熟悉了。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傅傑的肩膀被扳過來,對麵人痛心疾首喊:“約會!約會懂嗎?不是來說這些的!”
葉待秋和那時的傅傑一樣,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色。
傅傑記得,那之後,是一段漫長難熬的時光,一開始嘲笑對方愚蠢,後來漸漸發現了自己才是愚蠢的那個人。
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抱住了葉待秋,好像抱住了當年的自己:
“葉待秋,我喜歡你啊。”
七分愛意三分心疼,多了一分的悵然。
看吧,那人明明有更好的辦法留住自己,隻是太年輕,眼前這個,絕不會再錯過。
葉待秋本來想繼續堅持自己人權平等的觀點,可是——
算了。
他沉默著,不反抗也不享受,僅僅等待著傅傑厭倦這個姿勢。
傅傑好像怎麼都不會厭棄,抱著,直到滾燙的體溫侵染了葉待秋,發生了奇怪的反應。
葉待秋推開了傅傑:“夠了嗎?”
……
傅傑默默鬆開,大腦飛速思考別的套路:從前別人追他都用過什麼招數來著?
他不能把這個人放走。
葉待秋想得是另外更現實的問題。
眼看要到了地鐵口,再不說就錯過時機,葉待秋斟酌著開口:“傅傑?”
“我在。”
“我沒有忘記,你是為了追我才站在這裏的。”
“成不成是細水長流的事,現在說這幹嘛?”傅傑飲料很快喝完,還是無意識咬著瓶口不放。他預感到自己不會喜歡葉待秋接下來的話,快走幾步想直接進閘。
葉待秋繞到傅傑麵前站定攔住他,認認真真說道:“傅先生,我從大學開始做lgbtqia組織的誌願者,什麼樣的情侶我都看過,我清楚一切風險和後果。作為成年人,我和你都應該清楚感情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綜合考慮風險與收獲的一個結論。也就是說,我和你的交往,應該建立在能否用戀愛的愉快來抵消性別帶來的社會壓力和道德壓力上。“
果然不是好話。傅傑聽懂了,但是不想聽懂,勉強笑笑:“哎我聽見地鐵來了,我先進站,回頭聊。”
“傅傑!”葉待秋加重了語氣,“你因為一時衝動上來抱我,偷走我的名片,通讀了我的論文就為了和我有共同話題,我很高興,可是,這都是愛帶來的愉悅感麻痹了你的防禦機製。但是製造愉悅感的腺體不分泌信息素了呢?你想過嗎?”
傅傑盯著葉待秋,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痕跡:“理解?隻是理解?沒有別的感覺?”
葉待秋冷靜地搖頭:“付出的愉悅感來自對方的正反饋,傅傑,你因為我覺得高興而高興,但是你想過,如果我長期沒有給你正反饋,你還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意義嗎?你還有了解伯納德威廉斯的欲望嗎?”
“什麼正反饋什麼信息素,我跟巴甫洛夫不熟。我隻知道我想這麼做,所以我做了,不行嗎?”傅傑開始焦躁,他討厭冷靜的人,因為冷靜意味著胸有成竹,意味著他知道自己會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