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愛與隱瞞 第九章 誰先動情(2 / 2)

“這才是你帶我上來的原因?”傅傑接過煙,就著葉待秋的火深吸一口。

“不盡然,”葉待秋給自己點上,眯著眼吸了一口,“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怕呆不下去。”

傅傑不太想說話。

幾個新建的高層小區把這片老舊居民樓的天空限製在一個小小的方塊,偶爾有輕軟的白雲悄悄溜過,不留痕跡。

穿堂風很大,一支煙很快到了頭。

“我老家兒——我父母,死得太早,所以,見到家庭和睦的心裏不舒坦。”

傅傑盡量說的輕鬆,可是內容並不輕鬆。

葉待秋站起來,把一旁的一節樹根拖過來,讓傅傑坐著欣賞石榴花。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傅作家,你當我長大容易呢,”他自己舒展身體,往井口走,“我去拿點冰啤酒來,天太熱,呆不下。”

看起來,葉待秋剛才說的自己,傅傑瞎擔心了。

葉待秋拎上來一件凍得沁人心脾的啤酒,還抱著一堆零食。

現在,這狹窄的天井就是天堂。

咕咚咚半瓶酒下去,通體舒坦,說話也隨意起來:“葉律師,抽煙、喝酒,你可不像個好律師。”

“哈哈哈,連倒欠物業費的案件都接,我離壞律師不遠了。”葉待秋坦然地笑著。

傅傑輕笑一聲,又灌了幾口啤酒。

冰涼的液體下去,滾燙的情感從腹部躥上來。壯著膽子問:“到底為什麼把我帶你家來?看看你幸福的家庭?”

葉待秋捏著酒瓶,仰望著仿佛觸手可及的天空,天光修飾了他的五官,讓他的表情過於柔和,因此說出的話似乎也有許多溫柔蘊含:“我說我想借助你的力量解決物業案,信嗎?”

“核算信與不信的成本與收益,為了獲得你的好感,我選擇相信。”

葉待秋失笑:“這不是委婉地說不相信嗎?”

傅傑聳肩默認。繼而又說:“不過你不想說,我就當你想請我吃薺菜餛飩。說實話,來上海那麼多年,難得有機會吃自家包的餛飩,著實榮幸。”

於是葉待秋再沒提起。

後來告別傅傑,回程途中,陳思醒打電話來問有沒有拿下傅傑的房產案,葉待秋不得不再次撒謊說有了進度,可是傅傑隻肯與自己交談。

不過那是傅傑很久之後才知道的真相。

此刻的兩人,肩並肩坐著,喝酒,聊人生聊理想聊文學,小心避開關於自己的一切。

封存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不願輕易暴露給別人。

飯桌上,葉待秋預言中了,葉爸爸葉媽媽完全忽視自己久未歸家的親兒子,圍著傅傑問東問西。傅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麼都懂點皮毛,還能講點奇聞怪事,哄得老兩口特別開心。

尤其是葉爸爸,聽到傅傑對他的石榴花的一通誇讚,高興地合不攏嘴,堅持要開他藏了五年的好酒,拉著傅傑要拜把子,被葉待秋好說歹說攔下。

開玩笑,萬一傅傑和葉待秋成了,那該喊自己父親爸爸還是哥哥?

不過,老兩口開心挺好的。葉待秋安慰自己,頗為失落。

飯畢,葉媽媽強烈要求葉待秋把傅傑送到車站,葉爸爸再三強調傅傑下回來向他討教下棋。

葉待秋已經篤篤定定進屋換了套休閑裝,拿著外套在門口等著:“走吧萬人迷。”

夏天的夜晚比白天親切,少了毒辣的陽光,柏油馬路蒸騰著白天殘留的餘熱。老舊的昏黃路燈勉強照亮某一段路,留下大片黑暗。

葉待秋和傅傑在路燈下走著,從亮處走到暗處,又從暗處走向光明。明明暗暗,像是一場人生。

葉待秋身上的外套和鞋子都洗的發白翻毛,配上洗去發膠的柔順短發,說才上大一都有人信。

傅傑一身老舊的褲褂,一貫興趣缺缺的表情,如果不是一頭蓬亂的黑發,大概會被誤認為行將就木的老人。

這對怎麼看怎麼不搭的人有著奇妙的和諧感,一個人說話,另一個能飛快地接上,時不時相視一笑,默契地像是十年好友。

“怎麼樣?我媽的薺菜蝦肉餛飩好吃吧?”

傅傑咽了咽口水:“好吃呀。”

葉待秋“噗嗤”一樂:“別違心了。我媽這幾年味覺退化的厲害,以前一包鹽吃一年,現在三個月就得再買。說了也不聽,還哭鬧著我們不愛她了。喏。”他變戲法似得變出一瓶凝著水珠的茶飲。

傅傑接過來猛灌了大半瓶才緩過勁,苦著臉說:“我總算知道,什麼叫鹹的發苦。葉阿姨還一直讓我喝點湯。”

“哈哈,讓你誇她。”葉待秋幸災樂禍,又變出一瓶可樂自己喝。

這回傅傑看清楚了,葉待秋是從牛仔褲後邊的口袋裏掏出來的飲料。

他從茶飲裏嚐出了葉待秋的體香,老臉一紅,咬著瓶口別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