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哥喝醉了。
不光是他，大家都有些喝醉了。畢竟今晚是在慶祝新型殲擊機首飛成功，大家已經為此忙碌了將近兩個月，放鬆放鬆也是應該。
此刻程超非常慶幸自己酒量不錯，並且不會貪杯，到慶功宴接近尾聲時依然能保持大腦清醒。
他默默地觀察。
大多數人喝醉了總會流露出與平常不太一樣的一麵。比方說隔壁營的老謝，平時多不苟言笑一個人，此刻正扯著嗓子放聲高歌，歌喉像是刻意模仿炊事班後院裏豬仔拱食時發出的哞聲一般。還有大舌頭的麻子，不喝酒時說話都結結巴巴，喝醉卻能就異常流利地高談闊論，不用猜也知道又在表達對他們村上翠花的思念和愛慕之情。
幾個年輕點的士兵相互勾肩搭背，劃拳來劃拳去，動不動還脫衣服脫褲子，滿食堂都飄散著酒精與汗水混雜的神奇味道。
隻有他陸哥喝醉了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有過之無不及。
陸杭歪著杯子靠在窗台上，一臉平和地望向窗外，下頜骨與脖頸之間呈現出一個讓人覺得舒服的角度。倘若不是他眼神裏透出少見的迷離眼神，程超甚至無法確定陸杭是否真的喝醉了。
他徑直走向不遠處的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遞到陸杭麵前。
“謝謝。”陸杭微微觸動，轉過來的臉上還帶著沒來及舒緩的擰眉表情。
程超聳聳肩，“陸哥，要不我和你先回寢室吧？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鬧哄哄一片，估計得歡騰到老晚才能結束。”
“嗯，你先回去好了。我再透透氣，頭有點暈。”陸杭擺擺手。
程超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呆著。外麵天寒地凍，雪積了厚厚一層，萬一喝迷糊了的陸杭沒控製住，一跟頭栽出窗台暈死在這雪地裏又無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他固執地站在他身邊，大有他不走他也不離開的架勢。
陸杭無奈，“幹嘛呢這是，非得成群結隊啊。”
程超道：“你要是想透透氣，我陪你上外頭走走？”
陸杭對著這句話反應了老半天，末了才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一走到室外兩個人同時狠狠地抖了幾下，這能凍死冬眠中的蝙蝠的溫度絲毫沒留任何情麵地給予了他們最好的醒酒方式。走了沒兩步，寒風越發喧囂起來，一個勁兒地往厚實的軍大衣裏鑽去，程超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的提議。
這真不知道是在幫某人醒酒還是在折磨自己的老寒腿。
陸杭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頭重腳輕地跨著雪堆，軍靴踩下去一路塵雪飛揚。
突然，他停住腳步，眼睛直勾勾地往遠處一個角落裏看去。
程超跟在他身後，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後背。
“怎麼停下了？”
陸杭沒回頭，手指往坡上一指：“那是什麼花？”
“哪裏有花？”程超看了老半天也沒瞧見什麼花，天寒地凍的哪來什麼花？
“白色的，我都聞到花香了。”
程超歎了口氣，估計他是醉得不輕。他想拉著陸杭趕緊回宿舍，沒成想這個死腦筋見他懷疑自己，硬要爬上坡去把花指給他看。
可那坡上，分明隻有白色的積雪而已。
“哎，陸哥！別去！”
程超連忙跨腰攔住發酒瘋的陸杭，手忙腳亂地將他的手臂扛在自己肩膀上怒吼：“你喝醉了！我說沒有花就是沒有花，能不能不要這麼懷疑我這個清醒的人的智商！”
出乎意料陸杭靜默了片刻，竟然點頭同意道：“好吧，你說得對。”
程超：“……”
他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一坨健壯的生物扛回宿舍，還沒來得及將陸杭放穩在床鋪上，陸杭一翻倒讓他自己差點背過氣去。
好不容易安頓好他，程超鬆了口氣打算自己回去休息，被陸杭猛地一把拽住手臂。
“別，別走……我也不走了好不好？”陸杭小聲地嘀咕，眼神更加迷離，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有種難以言喻的脆弱，“我再也不走了……我就陪著你，對不起……”
程超莫名其妙，想抽出手臂，可是喝醉了的人牛勁兒十足，鑽得他的前臂皮膚近乎扭曲。
陸杭絲毫沒注意到眼前人的異樣，沉浸在自我世界裏開始叨逼叨。
於是他聽到了一個“我離開你才知道你有多重要可你已經不要我了”的狗血故事。
好吧，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程超垂眼，我就當一次熱心聽眾好了。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陸杭心裏住著一個人，當然知道這一點並不稀奇。毫不誇張地講，整個連包括連長在內都八卦過天才墮落又東山再起的內因，很顯然以他陸哥這個年齡段，隻有一個情字當頭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