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片上謝澹如大半個身子被遮住,廖婉玗也看不出他帶了什麼孝,但想來他們已經完婚,盡的當是女婿的孝。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
他說話間抬手揉了一下廖婉玗的頭,自然流暢,仿佛做過千百遍似得。
之前因為要去接廖婉玗,張鼎雲並沒有喝酒,回來後放開了玩,這會正是微醺。
他俯身,半眯著眼睛看了看報上的照片,瞧著廖婉玗的神情,伸手點了兩下,“認識?”
張鼎雲並不知道她究竟認識相片上的誰,那句話是隨意說的,這下手也是隨便點的,但廖婉玗卻仿佛被人窺探了秘密一般,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她慌忙合上手中的報紙,並不去看張鼎雲,“不認識,亂看的。”
張鼎雲見她不想說也沒再問,隔著一張小方桌坐在她右邊的椅子上,“師父給你練手的錢,你想好做什麼了?”
唐亭歐是實戰派,覺得徒弟們與其時時帶在身邊不如放出去曆練,故而大手一揮,拿出兩萬塊錢來,叫廖婉玗不要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賺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賠錢,也不必在意。
話是這樣講,但兩萬元對於廖婉玗來說並不是個小數目,她是很慎重的。
“有,我想做銀行。”
張鼎雲家中就有個鹽業銀行,是“南方四行”之首,此刻聽到廖婉玗想拿著兩萬塊錢做銀行,忍不住笑起來,他這一笑,引得不遠處飯桌上的人都會過頭來看。
“什麼事這麼高興?”薛毓彬攔著一個來出局子的書寓紅牌,探著頭往張鼎雲這邊看。
“師父給了兩萬塊叫小婉練手玩,我們小婉剛跟我說,她要做銀行。”好笑是好笑,但張鼎雲並不是譏笑,這會已經能端端正正地跟薛毓彬講話了。
薛毓彬聽完“嘿呀”一聲,“老張不就在做銀行嗎?我瞧著他的也不大啊!”
張鼎雲擺擺手,“那不一樣。咱們小三爺可不關心賺錢不賺錢。”
張齋韻雖然掛著自家銀行的總稽核,但一年到頭也不怎麼露麵,整日裏一門心思鑽研書畫和古董,旁的都不關心。
好在是祖上殷實,他就算這輩子恣意揮霍,也不至於去過貧困日子。
“我隻想辦間小銀行,普通百姓也能來存款子的那種。”
別的銀行不說,單說張鼎雲家的鹽業銀行,由於特殊的出身背景,長期的固定儲戶都是大型官商企業,一張定期存票也要百十萬,這種給普通百姓辦的銀行,在座各位都不太理解。
“再是給普通百姓辦的,兩萬塊錢的款子還不夠你租賃辦公地址和人員開支呢?你給哥說說,究竟是怎麼個普通,要是說的好,哥也給你出資,就算是參股了。”
薛毓彬家是做顏料的,界麵上能見著的布料,大部分都是他們家的顏料染出來的,他若說參股,當然是拿得出錢來。
廖婉玗想著屋子裏都是可靠的人,有張鼎雲在不會出岔子,反正講了也不吃虧,便大大方方地分析起來。
“如今做銀行,都是極力拉攏軍政人士。隻要應酬得當,一筆款子少說幾萬、幾十萬。可這錢又不是隻在他們手中,百姓手中一定沒有嗎?”
廖婉玗搖搖頭,“我看不見得,隻是數目小了些而已。別的銀行看不上他們手中的錢,他們也就無處可存。”
“普通百姓能有多少存款?”問話的是陪著張齋韻來的年輕姑娘,二十一、二歲的模樣,妝容清清淡淡,雖是風塵出身,卻並沒有風塵氣。
“上海有三百萬人,又有多少人能隨隨便便拿得出一兩萬塊錢呢?但,拿不出一兩萬塊,並不意味著拿不出一兩千塊甚至更少。”
“我想著,我的銀行最低存儲就定在一元錢,還能零存整取。這條路別人看不上,棄之,我確實十分看好。”
廖婉玗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我的資本少,這些小儲戶就算蜂擁擠兌,總不至於要了我的命。”
她這話不是沒有道理,去年下半年,東北局勢才剛剛有些許動蕩,邊有人去那位大司令名下的銀行兌款子,後來著消息也不知怎麼傳出去了,一時間情形竟有些控製不住。
到了最後,那大司令沒有辦法,下令禁兌,可一禁兌,局麵更加混亂,個把月的功夫,就鬧得元氣大傷。
所以此時廖婉玗這樣講,眾人聽在耳中,也都覺出幾分道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