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所有關於南洋的認知,都來自阿爸和甄顧的描述。關於那裏的風土人情,也關於那裏的家族事業。
但他們其實都不算是愛說話的人,回到家裏來,公事並不同女眷們過多提起,所以,隻言片語拚湊出來的南洋,對廖婉玗來說,神秘又讓她向往。
吳買辦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是很心動的。但,諸多不便,也叫她猶豫不決。
“私以為,去南洋不是壞事,但要考慮的事情很多。”
林克己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讚同她的說法,“你具體怎樣考慮呢?”
方才來林家的路上,廖婉玗就思考過,確切的說,她自從聽到吳買辦的建議,就開始斷斷續續的考慮過,“我想請先生借我幾個可靠的人,也好叫我自己去看看南洋是否如吳買辦說的,遍地是金子。”
林克己沒有料到她想自己去,聽她開口借人的時候,還想著要叫古永愖跑一趟。
“你確定要自己去?”林克己覺得,他麵前的小姑娘大約是不知道跑海運的危險與寂寞,故而才能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來,“這樣的事情不適合你來做。”
“那什麼樣的事情適合呢?南洋的市場是我自己想要開拓,沒有理由舒舒服服坐在家裏等著別人去冒險。我知道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兩個月,在海上還可能遇到大風浪。林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忘了,我們廖家,做的就是船舶生意,我及不怕船,也不會懼怕海。”
甄顧近幾年往來南洋許多次,也從未遇到什麼危險。雖然風浪是有的,但最多是顛簸些,已經許多年不曾出過事故了。
“再說,就算有風險,也僅僅是可能有。總不能因噎廢食,您說對嗎?”
這是林克己第一次見她講起話來態度強硬,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但他當然不會真的笑出來,不然對這個認真做事的小姑娘實在太不尊重。
“如今往南洋去的船,半個月才有一班,我倒是覺得,你不要這樣急著下決定,不妨在多想想,也可以多準備準備。”
他當初答應過廖婉玗,製皂廠的事情由她做主,此刻就不會站出來阻止她的任何決定。再者說,若是從商人的角度看,這並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更沒有任何立場不讚同。
對於廖婉玗的變化與成長,林克己是看在眼裏的。但他說不上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他有時候希望她可以保持天真,不必麵對亂世之中的現實,有時候又覺得人總是要成長的。
“我會在考慮的周祥些。”廖婉玗並不反駁,但也明白林克己的意思。
“之前跟你說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那老人家回老家後又被小女兒接走,派人按照地址找過去,可惜並不在所說的地方,頗費了些周折,前兩日才找到人,你,還想見嗎?”
甫一聽他說這話,廖婉玗沒明白是什麼事情,後來一反應,就明白是之前提過的謝澹如假死後離開謝家的老家仆。
可這事情也是在太湊巧,就在她動了心思要去南洋的時候,人居然就找到了。廖婉玗心裏麵隱隱覺得有些奇怪,但又沒有任何證據來作證自己的懷疑。
“老人家在什麼地方?若是不方便過來,我可以過去看他。”廖婉玗考慮對方年歲已大,長途奔波實在勞苦。
林克己略一猶豫,“人倒是已經接過來了,你若是要見,明日便可。”
廖婉玗當然想見,她迫切想要弄清楚阿媽的死,與薑知荷究竟是否有關係,若是沒有關係,她不必再存著心病,若是有關係,又是怎樣的關係,她都是想要弄清楚的。
第二日上午,西洋鍾才敲過九下,廖婉玗就出門了,她同包月的車夫交代了一聲,心懷忐忑地去了林克己昨日給他的地址。
這是一間旅店,看裝潢老人家是消費不起的,顯然是林克己將他安頓在此。她下了車,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心中默念著304號房,走進旅店大堂,習慣性地環顧了一圈,才往樓梯間走去。
她找了一下,最後站定在門上嵌著金色“304”的木門前麵,猶豫了兩麵,抬起手來輕輕敲了三下,“您好,是林先生安排我來拜訪您的。”
廖婉玗以為,來開門的人,大約得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結果卻是比她想象的要年輕許多。
“您好,我姓廖,林先生叫我來的。”
開門的人最多五十四五歲,眼神並不渾濁,氣色很不錯,正是一副精氣神十足的樣子,同廖婉玗之前想象過的,差距很大。
做仆人的,按理說這個年紀正是好時候,有些頭腦清楚能力出眾的,就算離開了原主人,也盡可換一家繼續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