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兒子是個病秧子,到如今也沒有留下一男半女,克妻續命的名聲現在也傳出去了,一時半會想要再找個可心的人,隻怕也不容易。
家裏頭的香火就指望著老二,可老二似乎也不定性,到了適婚的年紀,也沒有瞧出看上誰家姑娘了。
早前廖婉玗來替他送東西的時候,薑知荷就隱隱有些感覺,這回小廖姑娘出了事情,他急三火四把人給接回家養著,薑知荷還以為有盼頭了,結果聽說人家孩子走了。
現在又冒出一個小喬姑娘,她就有看見希望了。
尤其是,她聽小芝說,這姑娘跟門口站崗的人報的名頭還是“夫人”。
薑知荷怎麼想都覺得,這次是肯能真的有戲了。她現在很著急,也就無所謂對方究竟是誰,隻要謝澹如要娶,她是絕不會反對的。
兒子這麼大了,已經沒什麼要緊的,有個孫子才是重點。
小芝明白她的心思,也就願意繼續留在這裏伺候著,反正對她來說,一個做下人的,伺候誰不是伺候呢?
若是未來的主母,她就更不吃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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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龍嶼是座四麵臨水的小島,喬敏芝一上岸就顯得特別興奮,現在的保定冰天雪地,和這裏簡直不像是同一番天地似得,她瞧著眼前白色的浪花,反身跑回謝澹如身邊,還不忘拉著他的手。
“這裏可真是漂亮,都這個季節了,居然還有綠色。”
謝澹如任由她拉著晃,目光倒是看得很遠,他炸了兩下眼睛,輕輕吐了口氣,“比保定確實暖和多了。”說完這話他想起廖婉玗來,前幾天她還說過“今年冬天有點冷”。
你瞧,明明就是同樣的溫度,可是在不同的人看起來,似乎天差地別一般。
“你覺得這好嗎?”
喬敏芝連連點頭,“簡直太好了,在保定出門冷死人的,穿那麼厚,動起來都不方便。”
這點謝澹如深有體會,冬天發的軍裝棉襖,實在是太難看了,怎麼穿都窩窩囊囊,“那你就等冬天過了再回吧。”
喬敏芝聽他這話笑了起來,伸手去拍他的肩,“冬天過了我也不回,我就在這裏住下啦!”
馮誌清本來站在他們兩個身後,這會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兩步,想離他們遠一點,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人在賣壓榨好的甘蔗汁,他伸手指了一下,也不管他們看見沒有,自顧自就跑走了。
他想回鷺州,不想在島上當討厭鬼了。
喬敏芝餘光是瞧見馮誌清跑走了的,於是在心裏麵誇讚了他幾句,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謝澹如,一直在等著他的答複。
謝澹如垂眸看著她的眼睛,明明是大白天,卻覺得她眸子裏仿佛是映了星光般閃亮,隨即別過頭去,淡淡地說了一句“隨你”。
喬敏芝等到了想要的答案,心裏麵喜滋滋地,她墊著腳在謝澹如麵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就鬆開他的手跑遠了。
馮誌清端著兩杯甘蔗汁往回走,看到這一幕吸了吸鼻子,在心裏頭默默翻了個白眼,麵上佯裝無事一杯送給喬敏芝,一杯拿給謝澹如。
謝澹如不愛甜,隻看了一眼,就叫他自己喝。馮誌清付了三杯的錢,這會站在原地咕咚咕咚幹了一杯,又往甘蔗攤走,去拿另外一杯。
他們三人在五龍嶼逛了小半天,傍晚的時候,喬敏芝還是舍不得走,“我也想住在這裏。”
謝澹如率先上了舢板,回過頭來扶喬敏芝,“到處都是洋鬼子,你不煩?”
喬敏芝搖搖頭,她會好幾種洋文,同他們打起交道來並不膽怯,“不會啊,我爹請了那麼些個先生給我,我總要有地方用吧?這裏洋人怪多的,不是正好?”
謝澹如原來隻覺得她野的很,還以為她是個不愛學習的,現在聽來似乎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們這邊討論起什麼語言好學,廖婉玗那頭剛從工廠裏出來,在門口也被一個洋雜模樣的人,給攔住了。
那人是黑眼珠、黑頭發,但鼻子眼睛非常立體,廖婉玗瞧著他眼生,心裏麵很是防備,但想到身後還有等著接她的司機,膽子也就大起來,“請問,您是?”
來人很斯文,摘下禮帽對著廖婉玗淺淺地鞠了一躬,開口是標準的鷺州方言,“廖小姐,我是萬德洋行的代表,因為聽說您在做製皂生意,特地來拜訪。”
萬德洋行是福州的一間德資洋行,買的都是德國產的洋貨,他今日忽然找到廖婉玗,倒也讓她摸不著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