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範涮杯子也隻是出於習慣，他的杯子中茶垢一圈挨著一圈，彷佛是樹木的年輪，記錄著他杯子的曆史，而曆史，豈能是用點水涮，就能洗刷幹淨的呢？
老範拿出茶葉桶，用他那跟身材一樣短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撮茶葉，往搪瓷杯子中放。他顯得格外小心，小拇指翹地非常高，形成一個粗壯異常的蘭花指。董勇此刻才看到，老範的小拇指上留著長長的指甲，色澤泛黃，看起來有點讓人反胃。董勇心中納悶，為什麼那麼多老爺們兒，偏偏喜歡象娘們兒一樣，留著那麼長的指甲呢？莫非是為了悼念慈禧老佛爺？
泡過茶葉後，老範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他端著茶杯對董勇說道：“張處長今天不過來了，你找張處長有什麼事呢？”
“我是麗芳公司的。”董勇說道：“想找張處長，看一下昨天查封我們那批香精的化驗結果。”
“你就是那個什麼麗芳公司的啊？”老範拉著官腔，“這個事情怕不好辦嘍。聽說香精的汞化物含量超標了幾萬倍呢？”
“範主任，你看這事怎麼辦呢？”董勇陪著笑臉給老範遞了一根香煙。
“哼，怎麼辦？你們自己看著辦！”老範將董勇的香煙推開。
知道眼前這個人是麗芳公司的人後，老範心中就有一團無名怒火。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將兒子從一個區屬中學轉到市屬重點中學。本來他已經和重點中學校長說好了，今天上午陪兒子去辦理轉學手續，順便考察一下校長小姨子開的校辦工廠，給粵城市質量技術監督局的小尚打個招呼，讓他幫助把有關質量監督方麵的手續辦下來。沒有想到正要出門的時候，卻接到張副處長的電話，讓他到處裏上班，替張副處長處理有關麗芳公司香精汞化物超標的有關事宜。
官大一級壓死人，張副處長雖然是個副處，卻剛好大過他這個正科級的辦公室主任。又何況稽查處正職王處長到黨校去學習了，張副處長以副職主持稽查處的日常工作，實際上算是稽查處的一把手了。
老範敢怒不敢言，他隻好放下寶貝兒子轉學的事情，馬上到稽查處上班，應付張副處長口中那些可能蜂擁而至的記者們。
平時如果有什麼記者采訪的事情，張副處長才舍不得將這個露臉的機會讓給別人呢，對著媒體記者侃侃而談，一向是張副處長的愛好之一，隻是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老範也隱約聽說，王處長黨校學習馬上就要結束，聽說要派到下麵某地市質量監督局任局長去了，這樣稽查處正職就空缺出來，而主持工作的張副處長很有機會登上正處長的寶座。
所以在這敏感的時刻，張副處長才選擇在媒體麵前消失，所謂言多必失，麗芳公司是化妝品行業的第一品牌，這個品牌出了質量醜聞可是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情，如果張副處長在媒體麵前一時不慎說錯了話，可就影響到自己的前途了。現在張副處長不上班，讓老範到辦公室去應付記者，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責任都是老範來擔；如果有了什麼成績，還是在張副處長正確領導下取得的。這招老辣而狠毒，老範自問處於張副處長的位置，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