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希臘禮讚——在雅典紀念活動上的演說(1 / 2)

〔法國〕馬爾羅

演說者馬爾羅(1901-1976年)是法國著名的作家、政治活動家,早年曾在遠東地區從事考古工作。三十年代起投身反法西斯鬥爭,1936年參加支援西班牙的國際縱隊,擔任外國空軍部隊的總指揮。二戰期間,擔任法軍和遊擊隊的高級指揮官。法國光複後,曆任新聞部長、國務部長和文化部長等職。

這篇演說辭是馬爾羅代表法國政府在雅典的一次紀念活動上的演說。

“精彩演說辭”

希臘的夜又一次揭去我們頭上滿天星座的麵紗,這些星座,阿耳戈斯的守望者在特洛伊城陷落的信號發出時曾經仰望過,索福克勒斯在即將支筆寫作《安提戈涅》時曾經仰望過,伯裏克利在帕提儂神廟的工地停止喧鬧時曾經仰望過……然而這是第一次,透過千載悠悠的黑夜,西方的象征浮現了出來。很快,這一切將成為日常的景象:這一夜,亦將一去不複返。雅典人民啊,在你那擺脫了大地上的黑夜的精神麵前,歡呼那個自從升起於此地便縈繞於人類記憶而不曾被忘卻的聲音吧:“盡管世間萬物終有盡時,未來的世紀啊,當你們談及我們的時候,你們可以說我們建造了最著名、最幸福的城邦……”

伯裏克利的呼籲對於醉心永恒並且威脅過希臘的東方來說,可能是難以理解的。甚至在斯巴達,直到那時為止,也沒有任何人對未來說話。許多世紀都聽見了這一呼籲,然而今夜,他的話將傳到美國,傳到日本。世界第一個文明從此開始了。

由於它,雅典衛城大放光明;為了它,雅典衛城向它發問,任誰也不曾這樣問過。希臘的精神幾次出現在世界上,然而並非總是同一種麵目。它在文藝複興時代尤為光彩奪目,然而文藝複興幾乎不知有亞洲;今天我們知道了亞洲,它就變得更加光彩奪目,也更加令人惶惑。很快,如今日這樣的景象將照亮埃及和印度的古跡,讓所有神明出沒之地的幽靈們發出聲音。然而雅典衛城乃是世界上唯一的地方,既有思想活躍,又有勇氣貫穿。

麵對古老的地方,我們今天知道希臘造就了前所未有的一種人。伯裏克利——無論是這個人,還是與這名字有聯係的神話——他的光榮在於他既是城邦之最偉大的仆人,又是一位哲學家,一位藝術家;埃斯庫羅斯和索福克勒斯,倘若我們不記住他們也是戰士,我們理解他們的方式便會不同。對於世界來說,希臘依然是倚著長矛沉思的雅典娜。而在她之前,藝術從未將長矛和思想結合在一起。

因為文化不靠繼承,文化靠的是爭取。而且文化的爭取有許多種方式,其中每一種都與孕育它的人相像。從此,希臘的語言是說給人民聽的;這個星期,雅典衛城的形象將受到比2000年間還要多的觀眾瞻仰。這千百萬人聽見這語言,與昔日羅馬的高級教士和凡爾賽的貴族老爺聽見這語言是不同的;這千百萬人也許會聽得充分完全,倘若希臘人民從中認出它最深刻的穩定性,倘若業已消亡的最偉大的城邦中還回蕩著活著的民族的聲音。

我說的是活著的希臘民族,我說的是這個人民,雅典衛城首先向著它說話,而它則將其綿綿不斷地在西方傳播的精神體現奉獻給它的未來,這些體現是得爾福的普羅米修斯世界和雅典的奧林匹斯世界,拜占庭的基督世界,總之,經過了那麼多年的狂熱崇拜,如今隻剩下對自由的狂熱崇拜。

然而,這個“在痛苦中依然熱愛生活”的人民,它既是向著聖索菲亞大教堂歌唱的人民,又是一邊傾聽俄狄浦斯的喊叫一邊在山腳下興奮激動,將要穿越世紀的人民。自由的人民,就是使抵抗成為悠久傳統的人民,就是其現代曆史成為一場無窮盡的獨立戰爭史的人民,這是唯一的人民,它歡慶“不”的節日,這昨日之“不”乃是米索隆基之“不”,索羅莫斯之“不”。在我國,則是戴高樂將軍之“不”,也是我們的“不”。世界沒有忘記它最初是安提戈涅的“不”,是普羅米修斯的“不”。當希臘抵抗運動的最後一位戰死者緊靠在他將度過第一個死亡之夜的土地上時,他是倒在這樣的土地上,在這片土地上,在這一天的夜裏,在那些為死去的薩拉米人守靈然後注視著我們的星辰的照耀下,人類的最崇高、最古老的挑戰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