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福克納
演說者福克納(1897~1962年)是美國著名作家,美國“南方文學”的主要代表人物。曾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上了一年大學,幹過各種雜活。他的代表作是《喧囂和狂怒》和《當我垂死的時候》。1949年,福克納“因為他在對當代美國小說所作的強有力的和藝術上無與倫比的貢獻”,獲諾貝爾文學獎。
這篇演說辭是福克納於1949年12月10日在瑞典舉行的諾貝爾文學獎授獎會上的演說。
“精彩演說辭”
我感到這份獎賞不是授予我個人而是授予我的工作的——授予我一生從事關於人類精神的嘔心瀝血的工作。我從事這項工作,不是為名,更不是為利,而是為了從人的精神原料中創造出一些從前不曾有過的東西。因此,這份獎金隻不過是托我保管而已。做出符合這份獎賞的原意與目的,與其獎金部分有相等價值的獻詞並不難,但我更願意利用這個時刻,利用這個舉世矚目的講壇,向那些可能聽到我說笑話已獻身於同一艱苦勞動的男、女青年致敬。他們中肯定有人有一天也會站到我現在站著的地方來的。
我們今天的悲劇是人們普遍存在的一種生理上的恐懼,這種恐懼存在已久,以致我們已經習慣了。現在不存在精神上的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我什麼時候會被炸得粉身碎骨?正因如此,今天從事寫作的男、女青年已經忘記了人類內心的衝突。然而,隻有接觸到這種內心衝突才能產生出好作品,因為這是唯一值得寫、值得嘔心瀝血地去寫的題材。他一定要重新認識這些問題,他必須使自己明白世間最可鄙的事情莫過於恐懼。他必須使自己永遠忘卻恐懼,在他的工作室裏除了心底古老的真理之外,不允許任何別的東西有容身之地。沒有這古老的普遍真理,任何小說都隻能是曇花一現,不會成功;這些真理就是愛情、榮譽、憐憫、自尊、同情與犧牲等感情。若是他做不到這樣,他的氣力終歸白費。他不是寫愛情而是寫情欲,他寫的失敗是沒有人失去可貴的東西的失敗,他寫的勝利是沒有希望、更糟的是沒人憐憫或同情的勝利。他不是為遍地白骨而悲傷,所以留不下深刻的痕跡。他不是在寫心靈而是在寫器官。
在他重新懂得這些之前,他寫作時,就猶如站在處於世界末日的人類中去觀察末日的來臨。我不接受人類末日的說法。因人能傳宗接代而說人是不朽的,這很容易。說即使最後一次鍾聲已經消失,消失在再也沒有潮水衝刷的映在落日餘暉裏的海上最後一塊無用礁石之旁時,還會有一個聲音,人類微弱的、不斷的說話聲。這也很容易。但是我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我相信人類不僅能傳宗接代,而且能戰勝一切而永存。人之不朽不是因為在動物中唯獨他永遠能發言,而是因為他有靈魂,有同情心、有犧牲和忍耐精神。詩人和作家的責任就是把這些寫出來。詩人和作家的特殊光榮就是去鼓舞人的鬥誌,使人記住過去曾經有過的光榮——人類曾有過的勇氣、榮譽、希望、自尊、同情、憐憫與犧牲精神——以達到不朽。詩人的聲音不應隻是人類的記錄,而應是使人類永存並得到勝利的支柱和棟梁。
“演說辭欣賞”
福克納的演說從肯定諾貝爾文學獎的意義開始,然後談到自己的寫作動機以及文學對於他自己的意義,“我獻身這項工作,既非為虛名,更非為浮利,而是為了從人的精神素材中創造出一些前所未有的東西。”福克納認為“人類內心深處的矛盾與鬥爭”可能就是佳作的出處,如果缺少愛、榮譽、憐憫、尊嚴、同情與犧牲這些永恒的真理,“他的寫作就是白費功夫。”福克納相信,“人類不隻是能忍受,而且還擁有戰勝一切的力量。”而“詩人的聲音不應隻是人類的簡單記錄,而應是使人類得以延續和無往不勝的支柱。”福克納的演說語言凝重莊嚴,思維嚴密,有一種真摯感人的內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