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初秋,老一的侄兒朱昌明開了個舞廳。
昌明本是中國地質大學高材生,但他在大二時結識了一班狐朋狗友,不思讀書卻一門心思開舞廳,學校多次勸阻無效,將其開除。昌明回家後,沒有工作,老一不忍心耽誤其青春,將村裏效益最好的企業“塑料漁網廠”讓其打理。他是大學生,腦子又好用,一個小小漁網廠放在他手中,跟小孩子玩遊戲似的,越玩越精。可大學的舞廳夢破碎,讓他每每不能釋懷。現在做了廠長了,手中的一枝筆主宰著廠裏所有的經濟大權。在他的思想中,廠就是家,家就是廠,廠財務室就是他的提款機。他也跟小三子一樣,花了一條煙一餐酒得到國道旁一塊地皮,於是大筆一揮,提款機裏的鈔票變成了他家的歌舞廳。
昌明的歌舞廳叫做“楓嶺歌舞廳”,牌匾是宜江市一個知名的書法家書寫的,行楷金字,十分紮眼。自然,舞廳的水電是小三子給安裝的。結賬時小三子隻收了材料費,拿到漁網廠給報銷了。安裝費當場免了,送了昌明一個大大的人情。
舞廳開張了,昌明的老婆孫貴霞坐台收門票。男的一次收入場費五元,女的免費。小三子按哥兒捧場的算,也免費進出。農村夜晚沒有什麼娛樂,電視劇一天晚上給個一集兩集,根本不過癮,無休無止的廣告吊胃吊得心裏難受,一點都不好玩。有飯局還好,幾個朋友坐在一起打打牌,也能將時間消磨到十一二點。有了舞廳,小三子夜晚時間基本上消耗在那裏了。
舞廳進出的都是三十歲以下的男女,大多數是鄉鎮企業上班族員工。男工大膽進去,沒有人說啥。女孩子不一樣了,天生靦腆怕羞,又怕別人背地指罵。她們未婚的占多數,可是晚上無聊呀,便三五成群結幫拉伴地來到舞廳外徘徊。看人家進進出出的,心裏也癢癢的。可又經不住免費的誘惑,躊躇不決的時候被幾個朋友一拉,思想一鬆動,一腳踏了進去。
舞池燈光忽明忽暗,閃閃爍爍,眼花繚亂。女孩子們手拉著手圍成一圈結伴蹦迪,男孩子基本上找不到女舞伴,更沒有人跟你跳交際舞。小三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孤身一人鱉劃水似的蹦上一曲,蹦累了便坐到朋友旁邊點上一杯茶水,看她們跳。好在舞池裏還有幾個坐台小姐,她們都是宜江城裏來的,個個都是花容月貌,身材娉婷,性感嫵媚。她們是有身價的,你不花錢袖子都莫想沾邊。但是時間長了,小姐跟小三子混熟了,寂寞無聊時也找小三子摟背勾腰一曲。小三子吃飯喝酒時,有時也帶她們出去助興取樂。一來二往,玩得次數多了,一不小心還玩出過火花,可這些火花也就是電焊條濺出的那種,沒落地就熄滅了的,根本不是小三子所期望的那種。
春節的時候,舞女們回家過年去了。春節剛過,正月初八是情人節,那天下午,舞廳來了二個小姐。小三子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兩小姐自稱親姐妹,大的叫陶紅,小的叫陶瓊。姊妹倆明眉皓齒,風姿綽約。一個淺笑兮兮,溫柔多情,仿佛春風蕩漾下怒放的桃花;一個溫文爾雅,嫻靜淑美,好像花鳥畫中含苞的紅梅。這對姐妹花,來得突然,也來得蹊蹺。突然的是因為小三子還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蹊蹺的是陶瓊陶紅讀音恰是桃瓊桃紅,容顏又跟夢中的桃花娘子仿若相似。桃花娘子曾經說過,不久有緣相會。難道兩姐妹有一個就是夢中情人?
小三子的心開始不安起來。
回家的時候,小三子翻箱倒櫃,從樓上翻到樓下。林豔問:“你找什麼呀?”
他說:“找一本《新華字典》,記得我家是有的。”
林豔說:“奇怪,你連書都懶得看的,要字典幹嗎?”
小三子說:“我查個字。”
林豔說:“哪裏還有?搬家時當廢品賣了。去新華書店買一本吧。”
小三子一聽,大喜,不一回就買了一本回家。他翻開字典,反複推敲“瓊”和“紅”的釋義,得出結論是:陶紅就是桃花,陶瓊就是桃枝。進一步推測,陶紅就是桃花娘子,陶瓊就是青青吧?要不要學帝舜將娥皇女英這對姐妹花都收了,左擁右抱,逍遙快活?想到這裏,小三子心情大好,臉帶喜色。
從此,小三子對陶紅暗戀起來。
時令如飛梭,穿插於繞花的指尖。這不,又到了元旦,楓嶺村因為鄉鎮企業年產值四個億在宜江撥得頭籌,被市媒體標榜為“宜江第一村”,市裏獎了二部紅色的桑塔納,書記村長各得到一部。今天是個年頭,老一老二想圖個吉利,將新車提了出來。二轎車車身紮著紅綢子花,像結親的婚車,緩緩行駛在國道上。國道兩邊均是新蓋的樓群,幾十戶樓房的主人皆受過老一的恩惠。車行到門口,家家戶戶燃放長鞭迎接,“啪啪啪啪”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比正月初一還熱鬧。
街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笑容。老一和夫人坐在前車,老二和夫人坐在後車,他們從車窗裏伸出頭來,臉上掛著喜慶的笑,向兩邊觀眾頻頻揮手,像電影中新科狀元遊街一樣,春風得意。車輛行到小三子門口,小三子燃放了三萬頭的大炮仗,每輛車身上掛上一匹大紅綢緞,老一老二伸出雙手和他相握,表示感謝,他趁機每個人手裏塞進一個大紅包,口中說道:“隨喜隨喜!”。老一老二拱拱手說:“同喜同喜!”馬上從夫人手中接過一個小紅包交給小三子。小三子將紅包捏在手心,向車子抱抱拳退回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