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子是楓嶺村的一個電工,收電費的幹活。本來名不經傳,可他趕上了鄉鎮企業興起的大潮,又趕上農村瓦屋改樓房興盛的時期,於是搖身一變,變成了電工加水電安裝工。楓嶺村水電工就他一人,沒有競爭對手。他忙不過來時,收了三個徒弟。
小三子手藝很精,走線時該直的時候直,該彎的時候彎。直的地方不起波瀾,彎的地方形成直角,非常美觀。他的徒弟承繼了他的風格,活兒也不含糊,得到鄉村上下各階層一致肯定。一時間,村裏的書記村長,鄉政府的領導跟他稱兄道弟,舉杯推盞之間成了楓嶺的公眾人物。
他家很快富裕起來,請了一桌酒得到了國道邊的一塊地皮,建起了一幢三層的小洋房。樓下一層麵臨國道,他自己開了個“林豔水電門市部”,老婆林豔帶著孩子磊磊看守著店麵。其實這水電門市部冷冷清清,一天也沒幾個人來買東西,其生意來源主要走自產自銷的路子。原先,他是靠純安裝賺工夫錢。自從有了自己的門市部,村書記朱老一專門為他配備了一個房間,掛了一個牌子叫:楓嶺村水電工程辦公室。他自封為經理,專門承接室內外水電安裝業務。
小三子本身就是村裏電工,村企業安裝水電,他自然是不二人選。安裝水電的材料也不用到處買,“林豔水電門市部”一應俱全,隨用隨拿,隻需采購員在單子上簽上一個名字就行。安裝完工後,小三子一般都是下午三四點鍾廠長正閑的時候,帶著安裝的工資單和一大把材料采購單踱到廠長辦公室。他習慣性地丟了一包阿詩瑪,再才從包裏掏出報銷單據送交廠長審批。廠長曉得他就是這個德性,抓起煙盒拆開,自己叼了一根在嘴角,抽出一根丟給他。兩人各自點燃,廠長吸了一口,吐出煙霧,很爽地拿起水性筆,象征性地翻了幾下單據,便“刷刷刷”在每張單據尾部空白處簽上“情況屬實,同意報銷”八個大字,末尾處簽上廠長的大名和日期。完畢,他拿到財務室出納處,也不管會計出納是男是女,抽不抽煙,每個辦公桌上還是瀟灑地丟下一包煙,不一會就能兌換出一包鈔票出來,然後喊上七八上十個人一同到飯店打一會撲克牌,吃頓水酒,整個水電工程就算結束啦。
至於私人住宅,開始他還很規規距距,結賬時開出材料清單和安裝費用清單,清楚明白,不打馬虎眼,人家也放心,從不懷疑他耍了心眼。後來業務增多了,一時忙不過來,他接了業務後到現場看一看,幹脆就是一口價。當然,這一口價也不是隨便亂叫的,那是要視人家家境以及同他的交情而定,但不管怎麼說,人家心裏沒底呀,事後不免四處打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被他狠宰了一把。如果你請他幫忙,包工不包料,對不起,小子沒有時間,大爺您另請高明吧。
日子就像掃帚,往前一掃是冬天,往後一掃就到了春花爛漫的季節。這一天,他到了一施工現場,那是本村曹老三和曹老四家,兩兄弟在北京倒賣發票和錄像帶發了財,合夥在老家蓋了一幢相當洋氣的小別墅。小三子指點了一下布線位置,然後交給徒弟去施工。他自己下到院子,同老三老四喝茶聊天。一盞茶功夫不到,老三老四被人叫走了,臨走時吩咐他留下來吃個午飯。小三子獨自一人甚感無聊,踱來踱去踱到桃花樹下。院子裏有十幾株老桃樹,都是老三老四父母年青時栽的,有些年頭了。因為桃花開得好看,老三老四拆老屋建新樓時舍不得毀了,就將其圍在院牆裏,做個風景來欣賞。
這些桃樹瓊枝虯幹,花紅似火,仿佛老梅吐蕊,十分美豔。小三子踱到一枝下麵,看到一隻青蝴蝶叮在一朵花瓣上,撲哧撲哧著大翅膀,扇得小三子心猿意馬。小三子摒住呼吸,躡手躡腳準備去抓,蝴蝶早已警覺,振翅飛到另一枝頭上。追逐良久,蝴蝶三番五次,繞來繞去,總喜歡落在第一眼那個枝頭上。小三子十分奇怪,定下心仔細打量,原來這枝桃花嬌豔欲滴,相比其它的似乎更漂亮一些。人蝶遊戲,小三子自忖不是你蝴蝶對手,可那枝桃花你總逃不掉吧?蝴蝶你喜歡我也喜歡,你和尚跑了,我拆了你的廟!狠勁一上,於是“哢嚓”一聲,小三子把桃枝攀折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