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是個內斂安靜的人,在為政上主張守成持穩,不希望有大的變動與變革。他也知道大清國已開始陷入危機,但他不會采取任何激烈的措施,以挽回危局。道光與穆彰阿,應對危局的方法就是拖延,盡力在大政上不生出大的是非,假以時日,走出低穀。
然而,世事巨變,運道無常,道光朝所處的時代,是三千年未有之變局的時代。在承平年代,保守持平的執政者,靠著小心翼翼,也許能拖延下去。但在亂世卻會讓時局失控,生出無數禍亂。大清國已病入膏肓,非有大手術,大動作,已不能挽回危局。凡清醒者都知道出了問題,但誰會掏出手術刀,對著大清國做大手術呢?
禁煙與軍機處紛爭
雍正初創軍機處的原因之一,就是禁絕朋黨之爭,乾隆、嘉慶兩朝,雖有權臣如傅恒、和珅等人,也未出現黨爭。至穆彰阿成為首席軍機之後,卻形成了“穆黨”,朝內黨爭激烈。朋黨的形成,卻和禁煙有關。
早在唐代,鴉片就由阿拉伯商人傳入中國,稱作“阿芙蓉”。航海大發現之後,葡萄牙人以澳門為基地,將印度生產的鴉片輸入中國,但此時流入中國的鴉片不多,且價格昂貴,隻有少數官僚富商能吸食得起。
到了清乾隆年間,為彌補貿易逆差,東印度公司開始大規模對華輸入鴉片。鴉片在乾隆年間傳入時,清廷並未意識到它的危害性。大批高質量、低價格鴉片的輸入,導致吸食者呈現爆炸性的發展。鴉片在中國社會之流行原因諸多。當年沒有什麼娛樂活動,窮苦人每日裏操勞之後無處放鬆,鴉片來了之後,一個個吸得生龍活虎,解脫苦痛,自然愛不釋手。而當時人認為鴉片具有壯陽功能,能補腎水不足,於是鴉片也在官僚士紳階層中流行開來,吸食鴉片“以媚房中”。
鴉片傳入後,國內各地也開始廣泛種植。種植鴉片帶來的經濟效益,高於任何農作物,“種植罌粟花,其利十倍於種稻。”巨大的利潤,吸引了農民紛紛改種鴉片,並出產了一些高質量的煙土。浙江、福建、廣東、雲南等地都有優質鴉片出產,名目各異,如台(州)漿、廣漿、芙蓉膏等。
鴉片在華之流行,以至於成為社交中的一項必備活動,朋友之間見麵時,都會招待對方抽上幾口鴉片。道光年間,直隸督撫以下的衙門中密布鴉片鬼,如果沒了鴉片,官府就沒法辦公。軍隊中也普遍吸食鴉片,在圍剿廣東連州瑤民起義時,大煙兵們嗬欠連天,不戰即潰。鴉片之蔓延,連街頭乞丐都要吸上幾口才有力氣去乞討。據美國傳教士盧公明觀察:“中國的鴉片煙館數量比米店還多,中國人大半嗜吃此物。”
道光十一年,因為吸煙者日眾,清廷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了禁煙運動。兵科給事中劉光三請求參照賭博例,將買食鴉片煙者杖一百,枷號兩個月。如吸煙者不肯指認煙販子,則處以杖一百徒三年。
道光十一年的禁煙運動中,剛入軍機處的穆彰阿比較賣力。但此年的禁煙運動,雷聲大,雨點小,此後多年,各地鴉片屢禁不止。“鴉片煙屢經降旨嚴禁,此風總未靜息。固由積習相沿,實緣各省大吏未能實力查禁。”
對於禁煙,道光是投鼠忌器,一方麵想控製住鴉片的蔓延,另一方麵則不想因為“禁煙”生出太多是非,與英國發生衝突。
鴉片屢禁不絕,日益猖獗。道光十六年,太常寺卿許乃濟主張“弛禁”,認為應該將販賣、吸食鴉片合法化,依照藥材納稅。吸食鴉片者如果是官員士兵,則立予革職,但免於處罰。至於民間販賣、吸食者,一概勿論,隨他們去了。
道光十八年,圍繞“弛禁”還是“嚴禁”,朝內大臣產生分歧。此年鴻臚寺卿黃爵滋提議,請將吸鴉片者以一年為期戒煙,不能戒煙者處死。黃爵滋列出鴉片貿易導致白銀大量流出的數據。道光三年以前,每歲年流出不過數百萬兩。道光三年至十一年,每年流出白銀一千七八百萬兩。道光十一年至十四年,每年流出白銀二千餘萬兩。道光十四年之後,則激增至三千萬兩。
道光對錢看得極重,一看每年三千萬兩白銀流出去了,肉痛得要命。隨即下旨,將黃爵滋的奏疏發給盛京、吉林、黑龍江將軍和各省督撫,就“吸食鴉片處死”給出意見。在二十六份將軍、督撫的回複中,十七份不讚成“吸食者論死”,認為此舉“專尚峻酷”,是興天下大獄,萬萬不可行。八人主張嚴禁鴉片,吸食者該處死,湖廣總督林則徐也屬此列。與黃爵滋提議嚴懲“吸食者”不同的是,收回的十九份報告認為,應該將禁煙的關鍵放在海口即廣東上,隻要堵塞了鴉片的流入,即能正本清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