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07年
櫻子和她的外婆住在明北僅剩的還未拆遷的解放前舊民居。從一條隻能讓行人和自行車通過的解放南街拐進一個更小的弄堂,踩著那不平的泛著舊時代印記的小路,抬眼就能看見那道有些破舊的小鐵門。鐵皮門是上個世紀前期的產物,因為年久失修已經鏽跡斑斑,櫻子用手使勁拉開它的時候,它總是會很不滿的發出一陣惺忪的低吼,仿佛睡眠極少的被打擾午睡的老人家咕噥著發著脾氣。
櫻子的外婆家是很古老的木式民居,前頭有一個略顯空曠的小院子,櫻子外婆總是拿自己編的笤帚一天天掃上好幾回,老人家愛幹淨。院子裏還種了許多植物,番茄,茄子,豆莢和黃瓜。記得我第一次去的時候,看著這些從泥土裏生出的綠色藤蔓,和上頭剛結出來的青澀的小果,極像沒見過世麵的。
櫻子外婆脾氣有些古怪,櫻子常不搭理她,說她腦子已經不大靈光了,常常顛三倒四。老人家在這裏已經住了幾十年,可是卻沒有一個關係好的鄰居,這大概也應證了櫻子的話吧。我倒覺得櫻子外婆並不像人們說的那麼難相處,她隻是不愛笑,感覺冷冰冰的。即便是我和櫻子這麼要好,天天來串門的,她見了我也最多淡淡地說一句,來了啊。就繼續忙自己的事。我媽曾跟我說過,有些人天生就不愛笑,但這不是他們的錯誤,因此我們也並不能因此去責怪他們的冷淡,那隻是他們的習慣。
我想,她是太孤單了。櫻子從來沒有提過她的外公,聽說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去世了。而我也隻知道,櫻子外婆一直是一個人守在這個舊房子裏,她和鄰居的關係很生疏,平日裏也總是閉門不出。即便是我一直都生長在明北,她也住在明北範圍內,我也從沒有見過她。
櫻子,她極少見麵的外孫女來了,她應該是有了一個說話的對象才對,但她似乎已經被長期的獨處壓抑了與人溝通的能力,她和櫻子也很少交流,一日三餐,倒是從來不落下的。
我們進門的時候,屋子很安靜。櫻子外婆在午睡。舊時的三合院,廚房和臥室是相對獨立的。我們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外婆照例留了飯菜給我們,肉絲炒黃瓜,番茄炒蛋,還有兩碗飯。
吃吧。櫻子遞給我筷子。
直到很多年以後,櫻子和我才得知,其實在好幾個月以前,櫻子的爸媽就已經不再給外婆家寄錢,但外婆什麼也沒有說,她不動聲色,用自己僅有的積蓄照顧著櫻子。
快速地吃完飯菜之後,我在廚房裏刷著碗。這時候,櫻子外婆手裏搖著一把老蒲扇,緩步地走出臥室,她是一個幹瘦的老太太,的確良的夏衫總是平整幹淨。
她說,周蒙蒙來了。
語氣是平淡的陳述。不知道是她記錯了還是有意為之,她總是叫我周蒙蒙,不是周蒙,也不是蒙蒙,雖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熱絡,但是我覺得很親切。
我“嗯”了一聲,叫了聲外婆。
其實外婆對櫻子是很不錯的,有一次,她趁櫻子不在,還特別叮囑我要好好教櫻子數學。她大概從櫻子那得知,我連續幾次考了最高分。我想,她還是很關心櫻子的,隻是因為不善言辭,就往往被忽略了。記得那次她還特別語重心長的跟我說,櫻子,她最好的朋友就是你,周蒙蒙。然後,我感覺她還想說什麼,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來。
但我能明白,我說,櫻子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然後我竟然在櫻子外婆深陷的雙眼中,看到一絲閃過的動容,接著,她又用不是十分熟練的語氣對我說,以後,常來玩。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外婆這句話裏包含的深意。盡管我能清晰的分辨,這不是一句客套,這是一個真誠的邀約,但我還不能體會,外婆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指代了自己。媽媽曾經總結過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話,她說,年紀越大的人,就越希望自己被別人記得。每一個孤獨的老人,都希望小輩們能在閑暇時想到自己。能抽空來看看,就是心裏最大的安慰。
但遺憾的是,我和櫻子,那時候還沒體會到這一點。
我和櫻子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說起她的外婆。我說,其實你外婆很關心你。
我不完全驚訝的看到櫻子無所謂的表情,她說,是嗎?那又怎樣……
我說,你多和她說說話,她一個人太孤單了。
櫻子好像很不喜歡這個話題,她說,我和她沒什麼好說的。她,她太刻板了,一點都不有趣。
我不知道要接什麼,就靜靜地跟上走在前麵的櫻子。
但她卻突然停住了,我明顯看到她的背影有些泄氣。
她回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周蒙,你知道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我想起,櫻子的外婆也曾這麼說過。這個,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吧。
她的嘴唇微微掀動,好像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但我等了一會,她不開口,邁開步子繼續走。
我沒想到,說到她外婆的時候,她是這樣沉重。我有些內疚。
我們後來彼此都沒再說話,在沉默中結束了這個話題。
有些事,在記憶中不經意間就淡去了,遺忘了,但有些事,即使從不提起,一個人藏在心裏,卻是永遠不會忘記的。就像後麵發生的很多事,我和櫻子都終生難忘。
初三那年的一天,櫻子的媽媽來了。那是個周五的下午,放學後,我和媽媽打了招呼,去櫻子外婆家玩。我們本來是沒有機會碰見她的,但偏巧就在門口,櫻子敏銳地辨析出了她媽媽在裏頭說話的聲音。
我到現在還能清晰記得她興奮的神色,一朵紅雲似的小火焰從麵頰燃上眉梢,她跳著用無比確信的語氣跟我說,周蒙,我媽媽來接我了!我確定,她就在裏麵!
然後她拉了我的手,急匆匆的闖進門去,帶我去見她久未見麵的媽媽。
進門的一瞬間,我還沒緩過神來,但我看見一個瘦長的長發女子,一身寶藍色的連衣裙,外麵罩著一件淺黃色的開司米外套,她身形優雅,但臉上卻時時露出憂傷的神色,好像生活中不時有困難接踵而至,她被折磨地精神上倍加薄弱。她看見我們的時候,突然下意識倏地站起身來,有些驚訝,櫻子外婆倒是不動聲色,依舊穩穩地坐著。
我看見櫻子以光速,飛快地跑過去,撲進她懷裏,大聲叫著:媽,你怎麼才來?櫻子母親雙臂彎成一個美好的弧度,把櫻子摟在懷裏。
如果我沒有看錯,我注意到櫻子母親嘴角泛起的不是幸福的微笑,而是一絲苦澀。我多少有些尷尬,在這樣家人久別重逢的激動時刻。
櫻子母親注意到了院子裏還有一個我,我走上前,問了聲,阿姨好。
她微笑著點頭,她是個挺好看的女子。她說,你就是周蒙蒙吧,外婆剛跟我提起你,說你成績特別好。
第一次見麵就誇獎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我說,阿姨,我叫周蒙,我來找櫻子玩的。
她依舊微微笑,點點頭,說,好,蒙蒙,要常來玩。
她和櫻子外婆說了一樣的話,我那時候隻覺得這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客氣話,但現在想起來,她是出自真心的。
我傻傻地笑著說,我經常來呢,外婆常給我做好吃的。
我看了外婆一眼,因為常常在外婆家廝混,我和外婆已經很熟,櫻子不愛和她說話,我卻挺願意搬了小凳子,坐在她邊上陪她一起乘涼。雖然我們之間也沒說什麼深刻的人生大道理,但我已經感覺到,外婆拿我當自己人,有時候她還會支使我,給她掃院子。我家沒有這樣的小院子,於是我掃起來還是特別願意的。
櫻子盡情地在她媽媽懷裏溫暖了一陣,抬起頭問,媽,你什麼時候接我走?明天?
櫻子外婆有些不高興的說,你就這麼想快點走?走了可就見不到周蒙蒙了。
我忽然心裏有點感傷,從初一開始,我和櫻子走的最近,她說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又何嚐不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是一個擅長結交的人,尤其是,當我已經有了一個知心的人,我就不會再探著腦袋,在茫茫人海中搜尋其他可能與我投緣的人。
如果櫻子真的跟著她媽媽走了,離開奉天小區,離開明北,離開渭樸,我會怎麼樣呢?我知道,再也沒有一個李櫻子在中午學校食堂開飯時,拉著我飛速衝向食堂,把我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為了能早點排上隊,吃上數量有限的特色蔥煎包子;再也沒有一個李櫻子上體育課,考跑步的時候,在一邊給我賣力的加油;再也沒有一個李櫻子,她平時對別人很霸道,但是卻對我很好;再也沒有一個李櫻子,我們相伴每天一起放學,放假了一起在奉天圖書館忍著夏日的熱風,寫數學題。
我身邊也許會慢慢地有一個新朋友,但她不是李櫻子,我會多麼遺憾。
我的目光落向櫻子,她似乎比我更傷感,一句話也沒有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她,絲毫沒有了平日裏張揚瀟灑,直爽活潑的樣子。
我吸了一口氣,故作輕鬆的說,不會的,你可以回來找我,我還可以給你寫信。
櫻子眼中淚光閃閃,馬上像得了安慰似的,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說,對哦,我們還可以打電話。
這就是了,這就是要離開了嗎。
我留在外婆家,我們四個人坐在小院子裏一起吃了飯。
期間櫻子問她媽媽,爸爸怎麼沒來?
櫻子母親手中的筷子停頓了一下,她解釋說,你爸爸在城裏有些事,走不開。
彼時的櫻子心情一定很好,她很快就要回到爸媽身邊,回到她原本熟悉的一切,她憧憬著,等待著,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中,自然不會注意到她母親臉上一閃而過的恍惚。
我後來愈發清晰的回憶起那天晚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卻又說不上來。
櫻子一個星期後離開了渭樸。
她走的時候,我在學校上課。她沒來,我知道她走了。我們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這樣也很好,就當做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在兩個地方,繼續我們的友誼。
我失落了好一陣子,我能輕微感覺到,背後有人在指點我,因為一個女生形單影隻,在初中這個小集體裏是不常見的,而我原先的搭檔可是風風火火,名字響徹整個明北附中的小霸王李櫻子啊。可我不在乎他們說什麼,我隻想好好的難過一場,然後盡力克服失落感,再一個好的姿態重新開始。
媽媽跟我說,有空你要去看看櫻子的外婆,她對你那麼好。
我低頭答應了聲:哎。其實我不是不想去,我是怕我走近那個熟悉的地方,就會想起和櫻子曾經在一起廝混的兩年時光,她那麼開朗的一個人,可以說點亮了我的生活,使我也學會二話不說就放聲的開懷的大笑;我們偶爾也吵架,互相誰也不理誰。但最後我們總是會忘記我們還處於冷戰期,忽然就開始說話了,於是誰也懶得再提之前不愉快的事。
而且,我看見櫻子外婆又變成一個人孤清清的,心裏會有點酸。雖然櫻子在的時候,也不太搭理她,大概她總是認為,她始終是要離開渭樸,回到城裏去的,所以對這個地方沒有太多留戀。
我去櫻子外婆家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裏灑水,準備掃地。開頂的三合院,很容易就揚起沙塵,必須時不時地掃出去一些。
我喊了聲,外婆,我是周蒙。然後拉開那道虛掩的鐵皮門,鐵皮門依舊是咕咕噥噥的低鳴,在我聽來,有些似一陣幽怨嗚咽。
櫻子外婆聽見了我的呼喊,她直起身子,一手支在腰上,對我說,正好,幫我把院子掃掃。
我輕快地“哎”了一聲,擱下書包,卷起袖子,拿起掃把開始掃院子。
掃院子這件事我已經得心應手,我之前說過,我家沒有這樣的小院子,所以倍感新鮮。我一下一下有頻率的掃著,伴隨著刷刷的響聲,被掃過的地磚重新顯出顏色,也有一點小小的成就感。
櫻子外婆在一邊坐下,看著我掃院子,時不時提醒我:這邊掃掃,那邊再掃掃。
忽然她歎了口氣,說,不知道櫻子現在怎麼樣了?
我覺得她未必是對我說的,她更像是在問她自己。我說,應該挺好的吧,她終於回家了。
櫻子外婆竟然又歎了口氣,我回過身去,我從來沒有見過從容淡定的外婆也會露出這麼愁雲慘淡的神色,心裏暗暗奇怪,也不由擔心起來。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憂慮的神色忽然變得淩厲憤怒起來,又氣又怨的說,我就知道,當初不聽勸嫁給那個男人,這日子就過不好,隻會越過越壞。
我訝異,我猜她說的是櫻子的母親。
我想到了那個身材瘦長,一身寶藍色連衣裙的優雅女子,心裏有一陣恍惚。
然後她又憤恨地重複了一句:過不好,過不好的。毀了。
櫻子的外婆很少說話,有時候還會詞不達意,但這次我卻清楚明白了她的意思。短短幾個字,把她心裏的積怨都表達出來了。原來她心裏有不開心的事。
我能理解一個心裏不開心的人,她會變得不愛跟人說話,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如同浮雲略過。這樣的結果,往往導致一個人,處在一個幽閉的空間,反複被心裏的壓抑和痛苦折磨著。櫻子走後,我心裏就很不開心,不願意跟人說話。好在,媽媽及時的開導我,再加上馬上要期末考試了,我得努力準備複習,總算勻淡了一些心裏的不痛快。
我掃完了地,坐下來喝了一口水。我沒想到,這之後,外婆竟然給我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那個故事,叫鳳英和褚順。
很多年以後,我還會時不時去到那個熟悉的小三合院,去看望外婆。外婆老了,可依舊活得很自我,或者說,活在過去種種美好的回憶裏,她心裏是快樂的。櫻子不知道的是,每次外婆見了我都急切地拉著我要告訴我的秘密,都是同一個。那是個故事,故事裏的主角是她和她已經過世好多年的老伴褚順。
每一次,她神神秘秘地拉著我,悄悄在我耳邊說:周蒙蒙,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滿滿的,都是對愛人的懷念。她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這個故事,一遍遍期待著講給我聽,渴望有人分享,明白她心裏的快樂。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很清楚,就像昨日重現。而我,竟然不覺厭煩,每一次都像聽一個新的故事,心裏是感動和溫暖。
那天晚上,外婆炒了兩個菜,其中有我最愛的番茄炒蛋。雞蛋還是外婆叫我幫她去菜市買的。她很少出門,偶爾要買些什麼東西都會叫我幫她代買。
從那天晚上之後,外婆漸漸和我有的聊了,不再給人冷冰冰難以接近的感覺。一餐飯下來,她會問了我今天學校發生了什麼新鮮事,我爸和我媽在忙什麼。語氣自然真摯,更重要的是,有難得的輕快感。
櫻子走了一個多月,給我打過一次電話,電話裏,她告訴我,她過的很好,已經開始上學了,隻是有點想念渭樸。
我知道,她其實也是有點想念外婆的。但我沒說,她臉上會掛不住。我就跟她說,我隔三差五地幫外婆跑腿買東西,外婆就順便留我吃飯,外婆看上去還不錯,隻是很想念她。我盡量用不易察覺的方式婉轉告訴她,外婆的近況,我知道她一定想問,卻又不願開口。
櫻子那頭沉默了,後來我們互相給了祝福,她祝我期末考試得第一。我說,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然後掛上了電話。
我把跟櫻子打電話的事也跟外婆說了,外婆的反應淡淡的,好像並不為櫻子過的很好而感到高興。
飯後,我幫著外婆洗了碗。陪她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她應該從櫻子大致得知我記得家庭情況,所以就問起了我爸媽。
我回答她,我爸爸在明北公安局刑偵大隊當大隊長,叫周東北。媽媽在明北中學宣傳部工作,是不教書的老師。
外婆眯著眼笑了一下,說,哦,人民警察,和人民教師啊。
我心裏挺自豪的。
我說,就是爸爸平時工作太忙了。
外婆點了點頭,說,那可不。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在夜色中,我依稀看到她有些迷茫的雙眼,從她的眼神中,飄過一些往事。
入冬的風夜晚吹來有瑟瑟的涼意。我起身打算走了,外婆卻說,周蒙蒙,你進來在陪我聊聊天吧。
我愣了一愣,看了看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是應該回家了,我隻跟媽媽說了我去櫻子外婆家吃晚飯,她該擔心了。
外婆似乎沒有注意,她已經拉開主廳的門,衝我說,進來呀。
外婆今晚很不一樣,她和我說了許多話,雖然都是間間斷斷的,但我看得出她也開始嚐試著主動和人交談,這是件好事,隻要她開始有了興趣,那麼就不會總是一個人那麼孤孤單單的了。
我不想攪亂外婆難得的興致,就進了屋,然後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我晚點回家,或者有可能在外婆這留宿。
我扣上電話,外婆說,真巧,我上個月才剛剛新拉了電話線,要不然,這會還不通電話。
我驚訝地“啊”了一聲,之前電話壞了嗎?
外婆搖搖頭,說,電話已經不通好幾年了,欠費。
我心裏忽然覺得酸酸的,一個獨居的老人,真的缺少太多的關懷。
外婆給我倒了一杯水,是從熱水瓶裏倒出來的,熱氣騰騰的那種。熱水瓶外殼是那種紅皮或是綠皮的,很懷舊,透明的玻璃杯短短小小的,外頭還畫著一株蘭花,因為年代久遠,泛著茶葉水留下的舊黃色。
我猜,一定是這次櫻子媽媽回來的時候,幫外婆繳了電話費,所以電話又能用了。
我說,這下好了,您要是想櫻子了,就可以給她打電話了。
她輕輕的哼了一聲,語氣裏是微微的不滿,又像賭氣似的說,我沒有她的電話號碼。
我心裏暗暗責怪,這個粗心的櫻子。我拿出一支筆,在外婆的同意下,把櫻子的電話號碼寫在牆壁上掛著的日曆上,字跡寫的大而清晰。
我告訴她這是櫻子的號碼。
她哦了一聲,沒說什麼。
我突然覺得,櫻子外婆是多麼想念櫻子,我打賭櫻子也想念外婆,隻是這兩個人啊,都不善於表達,都以為對方不在乎自己。
我掃視了一下客廳,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參觀這裏的每一處角落。恍然之間,我感覺自己有些穿越,置身在一段舊時光,在滴滴答答來回搖擺的鍾擺聲中,愈發顯得不太真實。
客廳不是很大,中間是一張四四方方的茶桌,我們就靠著茶桌坐著,角落裏離著一台立式的老式風扇,因為現在是冬天,外頭罩了一個防塵的罩子。我的目光掃過,儲物櫃,書架,還是儲物櫃,桌台,目光停留在桌台正上方一幅掛在牆上的照片。
是一對新人的合拍,新娘穿著大紅色的婚紗,挽著衣冠楚楚的新郎。我認得出,照片裏的新娘是櫻子的媽媽,她看上去更年輕,更漂亮。那她身邊那位,應該就是櫻子的爸爸了,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他看上去很年輕,很精神。新娘和新郎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對未來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