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告別冀南(3 / 3)

周開樹外號“周二虎”,在冀南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他十四歲參加紅軍,參加過二萬五千裏長征,1945年從騎兵團調到二十旅五十八團任營長,1948年在淮海戰役中犧牲了。

曾玉良團長帶著一連去河南輝縣“搶糧”,大家都滿懷希望地等待收獲。可過了幾天,一連回來了,人馬沒少,卻隻帶回來三袋糧食,垂頭喪氣的。

原來,輝縣那邊是敵占區,我們的政權在當地已無法活動。這次,冀魯豫軍區派了四個步兵連出擊,騎兵連的任務是掩護。過鐵路線的時候,部隊被敵人發現了,立刻引來了日軍機動部隊,步兵部隊連忙跳到路西去,騎兵連則按計劃在路東騷擾掩護。可是,由於路西是太行山方向,敵人似乎認定了過鐵路的是太嶽軍區的部隊,所以不受騎兵的吸引,始終咬著往西麵追。騎兵一連隻好又繞到路西去接應,除了發現一些被丟棄的大車,沒有聯係上步兵部隊。再往西走就是山地了,那裏對騎兵的運動不利。曾團長覺得在摸不清情況的條件下不能盲動,就帶著隊伍回來了。

回來的路上遇見一個鄉公所,騎兵一連順手就把那裏端了,沒想到還找到了幾袋糧食。胡彥明美滋滋地告訴大劉,那鄉公所可能是正在等著招待什麼人,準備了三大桌酒席擺在屋裏,有雞有肉,還沒有動筷子,結果都便宜了八路軍。大劉問:“都有些什麼菜?”胡彥明想了半天才說:“不知道,還沒看清楚就全進肚子了。”……不過,這已經夠羨慕死其他人了——跑了三百裏,混了頓好夥食,值得啊!

新軍服發下來了。衣服是老百姓幫著染布、縫製的,還絮了層棉花。隻是式樣不大統一,有的像中山裝,有的像道袍,紐扣是布袢袢,看上去有些怪怪的。不管怎樣,畢竟是棉襖,穿起來暖和多了。

有一天,冀魯豫軍區四分區的張國華政委(開國中將)到騎兵團來轉了一圈,東看西看,笑嘻嘻的。騎兵們也得到消息:騎兵團不解散了,但是要到河南去,加入冀魯豫四分區。聽說能保住部隊、保住戰馬,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對未來的戰鬥環境充滿了興奮和好奇。

原來,上次騎兵一連配合四分區到河南輝縣搶糧,雖然沒成功,但給冀魯豫軍區領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張國華政委就堅決反對將騎兵團解散,他認為:其他根據地都有山地作為戰略依托,隻有冀南和冀魯豫完全是平原,在這樣的地形開展遊擊作戰,保留騎兵作為機動兵力是十分必要的。張政委還表示,他有辦法解決騎兵的供給,如果別人覺得難辦,四分區要。

1943年的2月至7月,冀南軍區的大批主力部隊陸續調到其他根據地。騎兵團和二十一團到冀魯豫軍區,陸軍中學和第十團到太行軍區,二十團到太嶽軍區,七七一團到陝北。這些部隊都是開辟冀南根據地的功臣,是根據地的骨肉子弟。

軍區領導給離開根據地的戰友們配發了新軍裝,補充了缺額人員,讓他們軍容嚴整、精神抖擻地踏上新征程。而那些留下來堅持遊擊的部隊,每個團隻保留三到七個連,區中隊隻留二十人,縣大隊也隻有五十人……

這是極度困難的形勢下的無奈之舉。抗日戰爭期間,冀南根據地在八路軍各敵後戰場中承受的損失是最大的,全區犧牲旅(地委、專署)以上幹部二十七名、團(縣)級幹部一百二十八名,僅劉春雷的老家南宮縣就犧牲了五位縣長和縣委書記。在慘重的傷亡麵前,八路軍沒有退卻。

但是,當大饑荒威脅到群眾的生存的時候,人民的軍隊卻必須盡量減少民眾的負擔。機關精簡了,後勤精簡了,幹部精簡了,行政人員精簡了…

…最後,除留下基本力量堅守陣地,戰鬥部隊也實施了大分流。

離開駐地時,部隊給每個戰士分發了兩斤玉米,可騎兵們隻抓了一把放在兜裏,其餘的都留下了。根據地的老百姓在路旁含淚相送,一位老人家高舉雙手哭喊著:“為官不與民爭利,賢達呀!軍隊不和民爭食,義士啊!”如果說,通過幾年的敵後戰爭,群眾知道了八路軍是堅決抗日的隊伍;那麼,大饑荒中的同舟共濟,更使老百姓真正認識到:共產黨是愛民的政黨,八路軍是人民的子弟兵。患難見真情,從這以後,華北民眾和共產黨人的心徹底緊貼在一起了。

劉春雷是冀南的子弟。當初參軍,他隻是想著要保衛家園、保護親人,現在,當他離開故鄉的時候,已經是一名成熟的共產黨員、一位久經沙場的八路軍幹部了。他知道,在黨領導下的每一個陣營、在八路軍抗日的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是自己英勇獻身的戰場。

他想起前不久告別父母時的情形。當武工隊離開劉家的時候,劉春雷已不能像十九歲那樣灑脫地說出跩文的“戲詞”,隻能哽咽地請二老多多保重。劉家老太太照例是哭得說不出話來,劉老先生卻說:“去吧,孩子。雖說忠孝不能雙全,可我知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打鬼子就是最大的孝。該保重的應該是你,打仗的時候處處小心點。孩子呀,不要死在老人的前頭。”

“不要死在老人的前頭”,這曾經是多麼平常的一件事,而如今,卻又是多麼難以辦到的一件事。

離開冀南的時候,劉春雷忽然想到:當年在南宮縣一起參加騎兵團的三十五位戰友,現在連他在內,隻剩下八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