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經紀人打電話來催她回去,馬尚尚接完電話點了根煙,單手抱著胸說:“操他娘的!”然後對我一笑走了。
這是我回國後第一次見到馬尚尚,但我永遠不知道,這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馬尚尚似乎和經紀人離開了北京,也好像很忙,我根本打不通她電話。再後來我回到原來的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並把父母接了回來一起住。我拒絕了公司讓我到北京任職的決定,我無法離開這個城市。我並不害怕住在這個城裏的曾經傷害過我的人,也不害怕麵對那些曾經吃通過我的記憶,曾經讓我痛心疾首的事情在今天我也能夠笑著講出來了,我留在這裏是因為我真的喜歡這座城市,它看著我出生也看著我成長,我想在這裏落地生根並且讓它目睹我的衰老,我想在這裏繼續我漫長而美麗或許帶著點坎坷的人生。
馬尚尚租的屋子還在,她給我寄來一條鑰匙並告訴我可以在那裏住,她已經付了未來五年的房租。有時我會和陳漁一起過去,陳漁的女兒已經一歲了,生完孩子的陳漁看起來豐腴了點,也許是孩子的緣故也或許是時間的治愈能力,她已經不再像一年多前那樣苦大仇深了。
我看見過江風,他繼續在那家醫院工作,但經常會被特約聘請去外省的醫院做手術,陳漁說他本來可以去更好地醫院的,但他拒絕了。我想他也是想留在這個城市。有時去看望陳漁會碰到他,開始的時候彼此都有點尷尬,但日子長了大家都釋然了,該挽留的早已經挽留過,該放手的始終還是要放手。我們都需要生活。
藍橋開了他的連鎖餐廳,開張的當天請我和江風去捧場,他已經結婚了,妻子是一個很嬌小的南方姑娘,長得很水靈。看得出他們很恩愛,想起當初藍橋每天嚐試做不同的甜點隻為滿足一個女孩子的味蕾,這種溫馨的小幸福讓人賞心悅目。
林梓維還是一個人,聽說他現在辭掉了原有的總監工作,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至於後來怎麼樣我不清楚了,這些都是陳漁告訴我的,我讓陳漁不用再告訴我什麼,因為對於我來說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分道揚鑣的生活已經讓我們策馬揚鞭去規劃自己的人生,能在這個諾大的世間相遇繼而相愛並且相處過一段時光,命運對我們已經足夠客氣了。
我不奢求什麼。也許不奢求才是對生活最大的從容。
我也曾經看到過他,下班的路上在的士上看到他從窗外走過,他看恰來老了,但那也不過是男人成熟的表現。
擦肩而過的人,在沒有當初那份驚豔年華的心情。隻因我們自己早已溫柔了歲月。
馬尚尚是在秋天死的。但我想不到是趙世華親口通知的我。那時候的趙世華早已經回到香港,還是開原來的兩層咖啡店,他外出的日子一直由朋友幫他打理。也許終於是累了他回到了香港的家,人終究是要回到原來的地方的,那裏才是最可靠最安全的溫暖之境。
“馬尚尚自殺了。”趙世華說,聲音聽起來很低落,像要沉到泥土裏的感覺。
聽到這個消息的我並沒有多多大的悲傷,我是悲傷不起來麼?
“馬尚尚不是一直離開我們漂泊在外麼,這次她隻是會走得更長時間走去更遠的地方而已。”我用一種我自己也聽不出來的語氣平靜地說。
馬尚尚,你沒有向我們告別。你每一次都是不告而別,告訴我你到底要去哪裏?我們都回來了你還要走麼?
在這個蕭瑟的秋天,我徹底地離開了馬尚尚。其實,我無法看她自我毀滅,我還想把她當做美好歲月懷念。
我也恍悟,她被叫作伊莎貝拉的時候,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很久很久以後,我想起馬尚尚、陳漁、黎珊妮、童靜茹、林梓維、遲曉楠、趙小樓、趙世華這些名字,心裏隻剩下清晰得近乎透明的回憶和所剩無幾的青春。
在馬尚尚的葬禮上,陳漁對著馬尚尚墓碑上的黑白照說:“馬尚尚,你真的地下有靈的話,能讓時光重新再走一回麼?”我看見站在陳漁旁邊的趙世華幹澀的眼睛淌下了淚水。
男人哭了,是因為他真的愛了。
馬尚尚,其實你應該感到幸福,有人曾經那麼的愛你。
“馬尚尚,讓時光再走一回吧。”陳漁開始哽咽,我似乎看到了墨鏡後的她的眼睛裝滿透明的液體。
我站在僵化了一般的墓碑上,任秋風把我鬢角的亂發吹起。很久以前,馬尚尚還叫伊莎貝拉的時候,她和趙世華分手的時候發過這樣的短信: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還想怎麼樣。
後來趙世華回複:我不想怎麼樣。
我鼻子一酸,心裏一軟,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