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鑒紀事本末》成書半個多世紀之後,理宗端平中,在蜀地做官的李文子,俾資中人郭允蹈撰成《蜀鑒》10卷。該書紀事上起秦取南鄭,下至宋平孟昶,記載上下凡1300年關乎蜀之事。該書以事類聚,每事標有總題,如袁樞《通鑒紀事本末》之例。但在每事之內,各記事條則有綱有目有論,甚至還有考。具體而言,該書列有“秦人取南鄭”至“西南夷本末(下)”共52個總題,書內還在“秦人取南鄭”、“秦人取蜀”以及“秦人取漢中”等事件中直接表明“論”者凡28處,並且在敘事中對古地名今之所在詳加考證說明。該書與《通鑒紀事本末》相比,雖在體裁上都是以每個事件為中心,但在取材與細目的設置上,《蜀鑒》有了新的變化。《蜀鑒》取材並非僅限於一書,而是廣搜群書。各篇總題之下,不僅有紀事,而且有綱有目有論,並且有考。可見該書以紀事本末體為主,同時還吸收了綱目體的編修方法。之所以如此,當與撰者的編修宗旨和當時蜀地的環境有關。南宋時期,川蜀成為抗金、蒙(古)元的戰略要地,紹定六年理宗親政,宋、蒙聯合滅金,川蜀又麵對著南進蒙古軍的強大壓力。《蜀鑒》的出現,適應了這種形勢的客觀需要。
綜上所述,南宋袁樞創立紀事本末體之後,時人用以編修前代史及當代史的著述不少。我們從中可以看出,一則該類史籍以事件為中心,每事一篇,列有標目,並依編年敘事,自為起訖,從而保持了事件的完整性。二則其編修宗旨較之編年體史書更為簡明,史學功用更為突出。然而,南宋史家在對該體的具體運用、書名的確立,乃至事目的劃分等方麵,仍存在許多差異。具體而言;其一,在取材方麵,袁樞、章衝、楊仲良以及彭百川之書,皆各取材於一書,或《資治通鑒》,或《春秋左氏傳》,或《長編》,而《蜀鑒》取材則不限於一書。這表明南宋史家在運用紀事本末體時,能根據具體編修內容及其宗旨,確定相應的史源。其二,在南宋史體不斷創新與發展的時代,史家在編修史書時,往往兼取他家之長。如《長編紀事本末》和《蜀鑒》就同時采用了紀事本末及綱目等體。在細目的設置上,更是呈現出了多樣化的特色。最後,在書名的確立上,則有“事類始末”、“統類”等不同於紀事本末的名稱。這一切無不說明,紀事本末體在南宋時仍處於不斷被充實、完善,並且逐漸被時人接受的階段。應該說,至遲到明代,基本以“紀事本末”統一命名,並隨著以紀事本末體編修體例編撰的史書的日漸增多,紀事本末體才被逐漸確立了下來。到明清時期,該體完全得以獨立發展,以至於清四庫館臣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史部中最終設立紀事本末類,以歸並該類史著。
2.綱目體
由朱熹在編修《資治通鑒綱目》時所創立的綱目體,是指按編年敘事時有綱、目之分。綱仿《春秋》,大字頂格編排;目效《左傳》,小字降格分注編排。據朱熹《資治通鑒綱目序例》所言:“蓋表歲以首年(原注:逐年之上行外書某甲子,遇甲字、子字,則朱書以別之。雖無事,依《舉要》亦備歲年),而因年以著統(原注:凡正統之年,歲下大書;非正統者,兩行分注),大書以提要(原注:凡大書有正例,有變例。正例如始終興廢、災祥沿革及號令征伐、殺生除拜之大者;變例如不在此例,而善可為法、惡可為戒者,皆特書之也),而分注以備言(原注:凡分注有追原其始者,有遂言其終者,有詳陳其事者,有備載其言者,有因始終而見者,有因拜罷而見者,有因事類而見者,有因家世而見者。有溫公所立之言,所取之論;有胡氏所收之說,所著之評。而兩公所遺,與夫近世大儒先生折衷之語,今亦頗采以附於其間雲)”。以便“使夫歲年之久近,國統之離合,事辭之詳略,議論之同異,通貫曉析,如指諸掌”。由此可見,朱熹在編修該書時,先定立有詳盡的凡例,其目的之一是為了使史書更簡明易懂。對此,他自言:“此書無他法,但其綱欲謹嚴而無脫落,目欲詳備而不煩冗耳。”[130]目的之二完全是為了體現他的正統論觀點。對此,旨在發明該書書法指意的尹起莘在《通鑒綱目發明自序》中更加明確地指出:“是書之作,其大經大法,如尊君父而討亂賊,崇正統而抑僭偽,褒名節而黜邪佞,貴中國而賤夷狄,莫不有係於三綱五常之大,真所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先聖繼絕學,為後世開太平者也。……《綱目》之作,其有補於世教,殆亦有得於《春秋》之旨,皆所以遏人欲於橫流,存天理於既泯”。賀善在《資治通鑒綱目書法序》中亦言:《通鑒綱目》之書,其“大要不過辨名分、正綱常,以示勸戒爾”。如上所言,雖然《資治通鑒綱目》旨在完全體現朱熹的觀點,其史料價值並不高,但由此所創立的綱目體因為具有綱目分明、條理清楚、簡明扼要,以及便於檢閱等優點,故受到時人及後人的極力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