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的幾天都沒什麼事幹,枯燥得要命。就到處逛,到壓磚機那裏找楊華聊天,聊完又到幹燥窯找老員工說話,問些問題。然後到印花、施釉工段找人說話,最後到自己的工段巡視一圈,把師傅們叫上,去廁所抽煙。隻要閑下來就不想呆在車間,領導太多了。而且又沒地方坐,這麼大個車間就辦公室有幾把椅子。什麼時候才能做點兒有實際意義的事兒啊?這樣過下去實在太讓人煩悶了。所幸日子不會一直平淡下去,適當的時候還是會來個小轉折的。
今天剛上班師傅就叫我跟他們去幹活兒,停了一座幹燥窯,我們把這窯上的鋼輥抽下來,碼齊,讓設備部的師傅過來打磨。戴著手套,一根一根抽,快抽出來的時候另外一個人抬另一頭,兩個人抬著放到邊上堆著。真他媽沉,四米多長呢。才抽了十多根就汗流浹背,四肢酸麻。師傅們比較照顧我,見我搞不動了就叫我休息。出去買了幾瓶飲料,給師傅們,坐地上喝。完全不管地上髒不髒,能坐就行。咱現在是工人,不是白領。歇好了接著幹,又一次汗如雨下。汗水把額頭上的灰塵啊鐵鏽啊等等東西帶下來,流進眼睛裏。那叫一痛苦,睜都睜不開,一個勁兒地淌眼淚。但還是得咬牙堅持。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我,竟然感覺不到累,比剛開始的時候生猛多了。直到師傅們叫休息的時候才停下,衣服早已濕透,汗水不斷地從下巴上掉落下來,甚至還能感覺到汗水從脖子流向小腿。心跳得很急促,聲音甚至壓過了車間裏的噪音。
好不容易等到十一點半,走出車間門,準備去把飯盒拿下來。上樓的時候差點站不穩,這才發現一雙腳像灌了鉛似的。在寢室坐著等了一會兒,兄弟們都回來了。見我這副模樣,很驚奇,把今天幹的事跟他們說了,“太陽,你那麼拚命幹啥?”姚宇煬說。“當健身嘛。走,吃飯。周哥來,拉我一把。”
食堂的飯菜還將就,雖然吃來吃去都是青椒肉絲或者青椒回鍋肉。在活動室邊看電視邊吃飯,吃完打打乒乓球就把碗洗了,回屋睡午覺。下午兩點才上班,所以說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還是很輕鬆的,算下來一天才上五個半小時班。
花了兩天時間把鋼輥抽完,接著就要把打磨過的鋼輥重新裝上去。抽下來容易,裝上去就難得多了,也更累。要確保裝的時候不錯位,不然就得拆下來重裝。這兩天過得還真充實,中午吃完飯往床上一躺就睡著了。鬧鍾一響,拖著酸痛的身軀起來洗個冷水臉就到車間接著幹活。完全不管什麼形象,進車間就把衣服脫掉,光膀子上陣。發現手臂比前幾天稍稍粗了一些,腹肌也明顯了,謔,有搞頭。下班跑去洗澡,溫水從頭頂流下來,很濃烈的一股鐵鏽味道。
裝完鋼輥,又要清理瓷輥。陶瓷輥子是用在燒成窯上的,因為溫度高,磚坯底麵的一些粉料就被燒結在輥子上,日積月累就形成好幾個毫米厚的一圈。所以要定期把在用的輥子換下來,等冷了過後就要清理。一人拿個砍刀一樣的鐵片兒,一根一根清理。有時候砍半天都把那粘結物砍不掉,鬼火直冒。後來師傅說,遇到這種就假裝不小心把輥子砍斷,反正又不缺這一根兩根的。難怪我搞了這麼久都沒斷過一根,他們已經搞斷幾根了呢,剛開始還以為自己力度不夠。一天下來,手都抬不起,完全麻木了,筷子都拿不穩。
另外幾個哥們兒最近也開始幹活兒了,什麼髒活兒累活兒都幹。晚上看電視的時候經常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還得領導過來叫我們回屋睡覺。總體來說,領導們對我們是非常滿意的,能吃苦。童總還專門找我們談過話,問我們習不習慣,吃得消吃不消。最後叫我們不要太賣命了,有的事情叫老員工幹就可以了,因為我們是被公司定位為儲備幹部的。話雖這麼說,但師傅們都在幹活,你自己在旁邊看著還真不好意思。這些師傅們比我們辛苦得多,他們每天上十二小時班,下班回家還要忙家裏的事情。很多人兩口子都在工廠裏,家裏還養得有豬和牛。對他們來說,回家並不是意味著一天的工作結束,而是加班的開始。遇到農忙的時候,他們經常都是紅著眼來上班的。老師傅曾說他以前有一天隻睡了半個小時就又來上班了,下班回去接著插秧。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還好意思什麼都叫師傅幹的話也太沒人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