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出(3 / 3)

李沐一大早就把文萱叫了起來,匆忙洗漱完之後,又跑到隔壁房間找陳大哥。他們走出酒店的時候,天還沒亮。風很涼,文萱裹緊了披肩。他們沿著河畔慢慢地走,各懷心事,彼此一言不發地穿過晨霧,像三個沒有歸宿的遊魂。他們相伴而行,看起來卻都是形單影隻,背影在清冷的燈光下愈加顯得孤寂。

他們在碼頭上停了下來。白天裏忙碌的船隻安靜地在渡口休憩,隨著涼風輕輕地蕩。攜著汽笛聲和橘黃色的燈光,早起的船隻漸漸靠近又漸漸遠去。

“這種周圍的一切都在等待蘇醒的感覺真好。”文萱首先打破了沉默。

但沒有人回應她。

李沐看著對岸那個太陽即將升起的地方,慢慢地在台階上坐了下來。沉默的李沐看起來心事重重,渾身散發著一種文萱未曾見過的陌生氣息。畢竟她一直以來都像一個充滿能量的發光體,畢竟就在出門之前,她還那麼興奮。

“太陽就要出來了。”陳大哥深呼吸了一下,喃喃自語。

李沐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也是答非所問,“你們說,我回去該怎麼辦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重新生活,我這十幾天來努力地讓自己開心,努力地想忘掉不開心的事情,我真的怕,怕我一回去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偽裝都白費了。”

陳大哥歎了一口氣,在李沐身邊蹲了下來,認真地說:“你知道嗎?你就是太過努力了。給自己一點時間,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會消逝的。”

“陳大哥,你有試過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線,即使知道這樣沒有結果但還在堅持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堅持是堅持喜歡一個人,還是堅持你們倆的關係不放手。不過,不管怎樣說,你都是不必靠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線去留住一個人,因為你也知道,該走的人最終還是留不住的。”陳大哥說這話的時候十指交叉,雙手很用力,指關節都發白了。他停頓了一下,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喉結滾動了一下,繼續說:“她走了之後,我就不清楚自己的底線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了。”

李沐低頭不語。

文萱默默坐到她身旁,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有心事。

與其說現在這種氣氛是因為離別與不舍,不如說是因為不甘和恐懼。他們現在的處境就像躲進夢裏的人一下子被叫醒了,重新麵對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困境。然而夢醒之後的世界更像是夢魘,從美夢一下子跌到夢魘裏,這樣的落差,比躲進夢裏之前更加地令人恐懼與無能為力。

天漸漸亮了,橘紅色的光慢慢地從河岸的建築後麵滲出來,染紅了天邊還沒蘇醒的雲朵。文萱看見一行眼淚從李沐的眼睛裏落下來。

“李沐?你……還好嗎?”

李沐抹了一把臉,倔強地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沒事。我隻是把我男朋友甩了,在我來這裏之前。”

“那你為什麼……”

“我知道他早就想和我分手了,但他什麼都沒說。我曾經做了很多傻事試圖挽回他的感情,但一點用都沒有。最後我終於受不了他的冷暴力,主動和他提分手,還大鬧了一場,但你知道他那時候是什麼反應嗎?他就像一個局外人,看笑話一樣看著我鬧!我恨他那麼冷靜,他憑什麼那麼冷靜?移情別戀的又不是我,好像我在無理取鬧一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李沐越說越激動,眼淚怎樣也收不住,濡濕了毛衣的袖子。

“別難過了,你主動離開他是對的。如果可以讓你開心一點的話,我可以跟你分享我的故事。先別哭好嗎?”陳大哥遞給李沐自己的圍巾,看她點頭,他繼續說:“我以前喜歡一個小女孩,她是我的學生。我們在一起過一段時間,但突然有一天,她一聲不響地就走了,什麼征兆都沒有——當然可能是因為我遲鈍所以沒有察覺。總之,她就這樣走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我隻能一邊找一邊等,我沒想過找到她之後會怎樣,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想要她回來還是想要一個她離開我的理由。這種沒有目的的尋找是痛苦的,無望的,但更痛苦的是,你不知道這種折磨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李沐拍拍陳大哥的肩膀,“你好可憐。”

“那你心情好點了嗎?你看,這個世界上不隻你一個人會在愛情裏受傷害。”

李沐笑了,笑得有點淒慘,“謝謝你。”

文萱盯著陳大哥的臉,腦海裏漸漸地浮現出一張照片的模樣。照片是在駱寧的房間裏看到的,照片上駱寧還是一副稚氣未脫的孩子模樣,她留著及腰長發,穿著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褲,看起來恬靜而美好。她微笑地挽著一個男人,頭微微地靠在男人肩上。男人的臉在文萱的腦子裏一點一點地清晰,慢慢地和眼前這個男人的臉重合!

貌似故事清晰了。

太陽已經離開建築物的遮擋了,明亮而朝氣地懸掛在天空。李沐突然站起來,跑到前麵,對著對岸喊道:“當初說喜歡我,現在怎麼了?有種你喜歡一輩子啊混蛋!”

李沐喊完,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回過頭來,對他們一笑。

文萱和陳大哥也會心地相視一笑。

“嘿,你知道嗎?”文萱猶豫了一下,說:“大理有一家紋身店,網上還有一期電台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