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給她一輛過山車(1 / 3)

文爸文媽的結婚周年紀念儀式就在今天舉行。這看起來就是一句再也簡單不過的話。但這背後卻是將近兩個星期人仰馬翻的緊張籌備。文萱看著眼前這隆重而熱鬧場麵,想起媽媽之前說的那句,“哎呀,這人真是浪費,一家人隨隨便便地吃頓飯不就行了。”又想起籌備這一切的期間媽媽的各種神經質表現。她終於知道自己分裂的人格是從哪來的了。

文媽媽這半個月來不停地整理賓客名單還有沒完沒了地選菜品,店也不開了,整天拉著文萱一家一家酒店地考察,整個深圳大大小小的酒店幾乎都跑遍了,還差一點跑到廣州去。後來文萱提議說不如把婚禮補回來,她又開始糾結12號要穿的衣服。每次文萱和文爸爸提出點什麼建議,她都是一副質疑的態度,然後否定再到最後的直接忽略。就好像這次的籌備是為了慶祝她嫁給文爸爸25周年,而不是他們結婚25周年。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自己。

文萱對此深感無奈,也為文爸爸忿忿不平,“怎麼感覺老媽當年嫁給你就是個陰謀,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天,好氣死當年那些追過你的阿姨們。”

文爸爸倒看得開,“都過了那麼多年了陰不陰謀也都無所謂了。再說當年也確實是欠她一個婚禮,就隨她怎麼折騰吧。”

事實證明,文媽媽的一腔熱情都是白折騰。距離周年紀念日還剩三天,文媽媽一點實質性的準備都沒有。就在她接近崩潰的時候,文爸爸一個電話就把酒席訂好了,至於賓客,文爸爸更是在很久之前就通知好了。就連文媽媽非常在意的服裝問題,也被文爸爸輕鬆解決了。當文媽媽既興奮又感動地撲進文爸爸懷裏的時候,文萱仿佛看見空氣裏飄的都是粉紅色的泡泡。她有些尷尬地轉過臉。有時候看見父母秀恩愛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文萱把父母從相識到如今結婚25年的事情跟段文芝他們大概說了一下。段文芝表示,自己所有的瑪麗蘇情懷都在這對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夫妻身上得以實現。

確實,文萱看著父母手挽著手在酒桌之間來回敬酒的身影,總覺得自己現在是在看電影,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光芒溫潤祥和,幸福甜蜜,總感覺他們已經在一起一輩子了。

文萱從12樓的晨光中醒來,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她一個人去了大理,在那裏認識了很多朋友。夢裏的幸福感很清晰,但醒來後心裏卻空落落的,就好像在夢裏丟了某樣東西。

她拿起手機,打開微信。阿超,老胡,老侃,老六,李沐……他們的名字安靜地呆在通訊錄裏。這一切都不是夢。她有多久沒跟他們聯係了?最近聯係的是李沐,那也是一個月前了,她回到家那一天。他們好像彼此知道對方的生活,卻又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彼此的朋友圈裏。感覺有時候近在咫尺,有時候又遠在天涯。時間和空間把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像互相偏離的軌道。文萱想,通訊錄裏的他們會不會慢慢地就僅限於點讚之交?

文萱起身,光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披了一件外套,走出客廳,順手拿起茶幾上的瓶裝水,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拉開窗簾。南方冬日裏和煦的陽光傾灑進來,裏麵小小的空間一覽無餘。文萱靠著玻璃喝水,回頭看著自己在宜家淘來的幾件簡單的家具,感覺特別心安。

在這座城市裏,終於有隻屬於她的東西了。一個人內心的歸屬感有時候來得就是那麼容易,隻要能抓住一點點依附,哪怕隻有那麼一點點,你都會覺得自己被這座城市接納了,從而不再孤獨無依。

是的,她又回了廣州。新租的公寓在一個中高端小區裏。不同於文萱之前所在的城中村,這裏整潔且安靜,是本市著名的單身公寓,為了配合這個噱頭,都是統一的一居室。規整幹淨的樓房像一個個擺放整齊的大盒子,裏麵裝了無數的小盒子,小盒子裏又裝滿了了每個人的寂寞、不幸或快樂。

文萱看著遠處堵車為患的高架橋,深吸了一口氣。從明天開始,她也會投身這繁忙裏,成為奔忙於這座城市裏的一份子。網絡電台主持人,還是情感類,真是諷刺。文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現在對於感情的理解會比以前的深刻多少。之所以接受這份工作,是因為在節目裏不用跟聽眾互動。她再也不想在節目裏扮演一個知心姐姐,不想假模假式地用自己都不確定的那一套來分析別人的感情。

生活有時候真的是充滿驚喜。竟然會有人因為她之前和駱寧錄著玩的一期節目而再三給她發來就職邀請,記得當初自己那麼努力工作最後還是因為工作表現不鹹不淡被辭退。是她變好了嗎?她不知道自己跟以前比實際上改變了多少,不過是在得到了一些東西的同時也丟了一些東西而已。

好吧,這又將是另一段人生。文萱歎了一口氣。

時間又過了一個月。

文萱從出租車上下來,抬頭看了一眼JazzBar亮著燈的招牌,推門走了進去。

文萱一進去就看見吧台牆壁上掛的那個電子表,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2015年2月28日,20:15。JazzBar裏很安靜,別的商家都趁著春節的餘熱在搞促銷活動,但這裏一如往常。酒擺在酒架上,裝進杯子裏,在人們的唇齒間流淌。桌子椅子很安靜,靠枕杯墊很安靜,音樂很安靜。在這裏,時間似乎也失去了意義。

“文萱,這裏!”段文芝打了個響指,叫道。

文萱轉過身,有些意外地看見段文芝坐在最角落的位子上。她走過去,坐下來的時候還不忘調侃她說:“這不像你的風格啊,怎麼選了一個這麼隱蔽的角落?你的主場不應該是吧台中間麼?”

“姐現在喜歡低調一點。”

“喲,修身養性啦?我們那個魅力四射招蜂引蝶的小妖精哪去啦?”

“滾,”段文芝把翹起的二郎腿放下來,挺直身板,雙手端正地擺在膝蓋上,僵硬地低頭,做出一副羞澀的樣子,“姐現在是秀外惠中賢妻良母。”

文萱看著她那個硬拗出來的小媳婦姿勢,嫌棄地說:“行了,別為難自己了,我承認你是聖母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