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逾越的太行山,山高澗深,石多路窄。多是曲折盤亙的羊腸小道。要想從這裏迅速調出幾萬人馬,談何容易。而且部隊從九月初開始作戰,整整打了四十多天,風風雨雨,泥水載途,南北奔波,攻城略地,一天沒得休整,又刻不容緩地奔向另一個戰場,投入一個更艱巨的以寡敵眾的會戰。
作戰處長梁近和作戰科長張華走在部隊的行列裏。
從太行山東行,走的是下坡路。一路都是小跑,真使人有收不住腳的感覺。像一條長龍從太行山高處蜿蜒而下,腳下蕩起很高的塵霧,加深著大軍行進的氣氛。
站在太行山上向東望去,才感到上黨地勢的特殊:太行山拔地而起,高出河北平原兩千多米,高過泰山的絕頂,如同站在雲端裏一樣。來時上山,一路攀登,步步高升,累得通身大汗。好容易才登上人稱“天下脊”的太行山。現在站在“天下脊”上回首東望,這才領會到蘇東坡詞中的“回首望三吳”的意境。太行山以東,大地陡然下沉2000米,遠望前方,無際無涯,煙波浩渺,直下三吳,大有一瀉千裏之勢。
張華提醒梁近說:“現在解除你心裏的顧慮了吧?上黨戰役取得勝利,現正向平漢線上集中主力部隊。現在我們和毛主席的意見完全一致了。”梁近說:“我一貫主張照章辦事,上級怎麼指示就怎麼辦,即使出了差錯,下邊是執行者,不負決策錯誤之責。如果不照辦,搞另外一套,即使取得勝利,也是違令進行的。現在上黨戰役取得很大勝利,但是放胡宗南兩個軍進入華北,使我軍向東北、冀熱遼轉移兵力,受到嚴重威脅。就在打閻錫山援兵以前中央來電,指出平漢是主要戰場,應迅速在平漢路集中主力。而我們強調當前主要是打閻錫山的援兵。”
張華說:“我們兩個又繼續前次行軍路上的辯論了。不過那時是自長治北天河發出電報之後北上打閻錫山的援兵,今天是上黨戰役取得勝利,我向平漢前線行軍。我們消滅敵人四個軍,放進敵人兩個軍,有利有弊,唯在大小。上黨是華北戰略要地,它南製中原,北控幽燕,東臨齊魯,西扼秦晉。中央提出向北發展,向南防禦。敵人發動內戰,向北調兵,我晉冀魯豫首當其衝。上黨在手,進可以攻,退可以守,這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一著關係著戰略全局,不是一地一時之利。就目前敵我形勢看,晉冀魯豫戰局仍然是分兵把守:陳賡把守同蒲路,是以少對多;我們把守平漢路,是以寡敵眾,不是新鮮路數。”
梁近說:“但這是穩妥的做法,可以阻止蔣軍繼續北進。蔣介石有恃無恐,手中有四百三十萬兵,又有美國做後台,內戰一觸即發,很可能又形成十年內戰和八年抗戰的局麵。”
張華說:“曆史可以驚人的相似,但絕不會重演,你放心。我們有了幾十萬人民軍隊,不是十年內戰可比,也不是八年抗日戰爭可比。抗戰開始紅軍不足三萬……。”
梁近說:“這就是問題的所在。我們想要和平,蔣介石想打,邊談邊打,邊打邊談,打打談談,談談打打,越打越大,無止無休……。”
張華說:“你真以為蔣介石會送給你一個和平嗎?他是一邊談一邊加緊調兵,準備全麵內戰,不消滅我們他是死都不會瞑目的。”
梁近長歎一聲:“本想打走日本,重建家園,過上太平日子。我們已經是連年打仗:三年北伐戰爭,十年土地革命戰爭,八年抗日戰爭。……”他確實是有點厭煩戰爭了,消極情緒主宰了他,害怕無止無休地打下去。“日本投降才幾天,蔣介石把幾十萬軍隊裝備起來,運到解放區邊沿。三十軍是從湖北三鬥坪調來的,高樹勳新八軍是從河南南召大山裏調過來的。蔣介石為的是以精銳之師擊我疲憊之旅。趁我上黨作戰之際,打通平漢路,把大量軍隊源源北開,我晉冀魯豫首當其衝。想消滅敵人,得有足夠的消滅敵人的力量。目前,我集中全部兵力不及敵人的一半,陳賡已無暇東顧了!這就給蔣介石以可乘之機。蔣介石並不是不懂軍事的。他乘日本投降,趁我解放區軍民浴血八年打得精疲力竭之際,調動大軍進攻,把戰爭的重擔壓在解放區人民身上。可見他不是沒有見解的。”
赤岸村,坐落在太行山中清漳河畔。麵對碧綠的清漳河水,兩側是太行山嵯峨的山峰聳立天際。清漳河水如同從太行山心髒裏湧出的甘泉,清涼甘冽,永不停歇地流著。這裏是晉冀魯豫戰略區的神經中樞,上黨戰役的第一號作戰命令,就是從這裏發出的。現在司令部又為新的戰役製訂計劃。
地圖展開:晉冀魯豫廣袤的幅員,以五萬分之一的縮小了的圖形,陡立在北麵牆壁上,占據了整扇的牆壁。山脈、河流、村鎮、道路、鐵路,曆曆在目,萬裏山河盡收眼底。
太行山脈東側,山勢頓減,隻剩低矮的丘陵,像從巨浪的高峰輻射下來的微波,鑲在廣闊無邊的平原的邊沿。平漢鐵路越過黃河,側著太行山北上,通過邯鄲直抵石家莊,和正太鐵路接軌。正太路從晉中平原起,東行橫切太行山脈,進入河北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