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普勞圖斯的平民喜劇不同,泰倫提烏斯的喜劇帶有典雅的貴族習氣,注重文體的優美,極力避免那些粗野的哄笑成分,來破壞他精致的情趣。為此,他增加了喜劇中的計謀成分,以矛盾的妥善解決來表示對社會倫理道德的認同。
泰倫提烏斯的喜劇《婆母》,寫一個青年同妻子舉行婚禮後,未入新房便因事外出,並與妓女苟合,在得知妻子懷孕生子之後,他想拋棄他們。經曆一番曲折後,他才明白,婚前與之偷歡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她所生之子正是他們的兒子。於是,一家人誤會解除,和好如初。
塞內加(約公元前4~公元65)出生於西班牙,幼年來到羅馬,他早年曾受過羅馬皇帝卡利格拉的迫害,後來又被克勞迪斯一世放逐,境遇坎坷。他是斯多葛主義的代表人物,對現實感到悲觀絕望,在他看來,世界被無情的命運所支配,人類對此無法更改,隻有忍耐痛苦,準備犧牲。這是他從事悲劇創作的心理基礎。
塞內加的悲劇不大重視故事情節和人物性格的發展,他筆下的英雄個性突出,行為單純,往往為了目的,一往無前,直至最後毀滅。他對歐裏庇得斯的悲劇頗感興趣,曾經以《美狄亞》為題,寫了一部悲劇,但與歐裏庇得斯的同名悲劇不同,其悲劇主人公除了無法遏製的報仇欲望之外,不具有任何別的感情,甚至在殺子之時,也不曾有片刻的不忍和猶豫。
羅馬值得一提的戲劇理論家是賀拉斯,在羅馬帝國時期,他曾就戲劇問題,給他的朋友皮索父子寫過一封信。後來,人們給這封信加上題目,這就是著名的《詩藝》。在《詩藝》中,賀拉斯強調,戲劇創作不可以違反自然和理性,劇作家應當到生活中到風俗習慣中去尋找模型,戲劇應當寓教於樂。
總的來說,古羅馬的戲劇成就與古希臘無法相比,這是因為。古希臘的人們有一種與神性相接的靈性,而古羅馬人隻有世俗的人性,少了那種渾然無際、淩空飛升的氣韻。
古羅馬在擴張中形成了強權,強權壓抑下的人在多了一些順從之後,就必然地少了一些靈動。
在古希臘,藝人被看成是酒神的隨從而受到尊重,而在古羅馬,藝人被看成是江湖浪子而遭到貶斥。古羅馬不乏強有力的統治者甚至暴君,但是,卻從來不曾有過像伯利克裏那樣的藝術的知音。於是,我們不難理解,為什麼塞內加的悲劇人物充滿了偏執和陰鬱的念頭,為什麼普勞圖斯和泰斯提烏斯的喜劇要表現機智而不是諷刺。
在古羅馬戲劇比較繁榮的年代,也曾舉辦過類似彙演的戲劇活動,但是,從來不曾有過像希臘那樣正規的戲劇競賽。古羅馬的統治者們大都敵視戲劇,甚至發生過為阻止人們參加酒神慶典而大開殺戒的事。古羅馬的戲劇演出也是在白天進行,可是劇場的氛圍卻總是亂哄哄的,這從現存的劇本中就能看得出來,在開場時,演員總要不厭其煩地提醒觀眾安靜下來。淺俗的羅馬人無法欣賞稍微深刻和嚴肅的東西。強大的羅馬甚至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不曾有過像樣的劇場,直至公元前55年,第一座用石頭修建的固定劇場才告誕生。
羅馬人盡管威加海內,稱霸一方,卻無法再造戲劇藝術新的輝煌。
古印度的梵劇
在世界的東方,戲劇藝術的幼芽,經過恒河、印度河的哺育,在南亞次大陸這塊豐饒的土地上迅速滋長。
據說約在公元前8世紀,古印度人已經有了自己的戲劇,可惜沒有劇本流傳下來。像世界其他地區的戲劇一樣,古印度的梵劇產生於迎神賽會儀式。約在公元前6世紀一公元前4世紀,波斯帝國和馬其頓國王亞曆山大,曾先後入侵印度的北部地區,這使古希臘的戲劇藝術對印度的影響成為可能。此時,作為奴隸製國家的印度,產生了對後世深具影響的古典宗教思想,並且在藝術上進入了“史詩時代”。在古希臘文明中,兩大史詩《伊裏亞特》和《奧德賽》占有重要的位置,而在古印度,同樣是兩部偉大史詩,不僅顯示了古代印度人傑出的智慧,而且開啟了藝術的先河,它們就是《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
在汲取史詩藝術營養的基礎上,古印度的說唱藝術漸趨繁盛,約在公元前273~前232年阿育王統治時代,一種用梵語和俗語寫成的戲劇,即梵劇開始漸趨成型,它作為宮廷中的娛樂或酬神時的活動,逐步興盛起來。
約在公元前後,印度出現了一部戲劇理論著述——《舞論》。所謂舞論,並不專指舞蹈,因為依梵語詞根Natya解釋,舞既指舞蹈,也指戲劇。在古印度,戲劇與舞蹈是不可截然劃分的,歌舞常常是戲劇中最為重要的部分。《舞論》全書共分37章,內容非常豐富,既涉及了劇場、表演,化裝、角色、舞蹈、程式動作等舞台呈現的問題,也涉及了語言修辭、詩詞格律、風格情調、結構內容等劇本創作的問題。但是《舞論》對梵劇作家的記述略顯不足,這可能說明當時的梵劇尚停留在民間表演階段,尚無專職人員擔任編劇這項工作。
梵劇的成熟
大約在公元1-4世紀,古典梵劇的創作進入成熟期。馬鳴、跋娑、首陀羅迦、迦梨陀娑的戲劇創作,顯示著印度古典梵劇的繁榮。
馬鳴是佛教詩人和戲劇家,他大約生活在公元初期,有三部戲劇殘卷留存後世,其中一部名為《舍利弗傳》,內容是寫佛陀的兩個大弟子舍利弗和目犍連怎樣舍棄塵念,信奉佛教,出家修行的故事。
跋娑被認為是古典時期最具平民風格的戲劇家,他也生活在公元初期。1910年,在南印度的一座寺廟中,人們發現了13個未署名的劇本,有人稱這些都是跋娑的作品,也有人提出疑義。其中一部名為《驚夢記》的劇作,是其中的優秀之作。該劇寫犢子國遭遇外敵入侵之時,為求和平,王後與宰相。大將密謀救國之計,他們對外散布王後已死的消息,促使國王與鄰國公主結婚,兩國結盟後台力抗敵,收複了失地。該劇將個人情感與國家利益糾結在一起,將人物內心的矛盾與高尚的精神品格融為一體,以質樸的話語和格言,表現了一則浪漫優美的愛情故事。
首陀羅迦的生平不詳。從其名稱看,他大概是個出身微賤的人。因為在古印度通行一種種姓製度,這種製度將人分成四等:婆羅門、刹地利、費舍、首陀羅。大約在3世紀,處於社會最底層的戲劇家首陀羅迦,寫出了一部技巧圓熟、情節曲折、人物眾多的戲劇《小泥車》。
《小泥車》是一部十幕劇,它表現了一個窮困的婆羅門商人善施與妓女春軍,在戰亂之中,所遭受的離亂之苦和情感波折。劇中有兩條線索:一是善施與春軍的愛情磨難和最終團圓,二是群眾起義領袖阿哩耶迦對暴君八臘王的反抗鬥爭和所取得的勝利。其中,第二條線索是戲劇的重要背景,對情節發展和情景變化起著重要影響作用;第一條線索是戲劇發展的主線,它顯示了主人公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因此,這部戲的意義,不僅在於表現了一個感人的愛情故事,而且在於它透過爰情,表現了城市貧民與貴族、暴君的矛盾,以及自發地起來進行反抗鬥爭的厚重的社會內容。
《小泥車》劇中充滿了巧合、誤解、錯位、突轉等戲劇性因素,當善施派車去接春軍時,卻載回了起義領袖阿哩耶迦,他正受著暴君八臘王的追捕,善施將其送到起義根據地,保全了他的性命,也促成了起義的勝利。而乘車尋夫的春軍,卻錯上了國舅蹲蹲兒的馬車,結果是南轅北轍,進入了蹲蹲兒的領地,她因反抗蹲蹲兒的無恥要求而遭到扼殺。蹲蹲兒看她已死,便嫁禍於善施,致使善施被判斬刑。其實,春軍並沒有死,她被一位僧人救活。就在善施臨刑前的關鍵時刻,春軍趕到刑場,將他從刀下救了出來。與此同時,人民起義爆發,八臘王被殺,人們推舉阿哩耶迦坐上王位,善施、春軍也喜獲團圓。
《小泥車》的人物塑造頗具特色,貧窮的婆羅門善施慷慨仁慈卻又心胸狹窄,他追求幸福有時又勇氣不足;春軍生性熱情、美麗聰明,有時又顯得疏放、輕率;蹲蹲兒性格複雜,既愚蠢又狡猾,既殘暴又懦弱,既固執又衝動,他是劇中最成功的藝術形象。
迦梨陀娑和《沙恭達羅》
古印度最為著名的戲劇家是迦梨陀娑,他是一位才華卓著的宮廷詩人,其格律長詩《雲使》非常著名。他大約生活在公元350~472年之間。“迦梨”是一位女神的名字,“陀娑”意譯為奴隸,因此他的名字從字麵上理解,就是“迦梨女神的奴隸”。
關於他的名字流傳著一個有趣的傳說:據說,他出身於一個婆羅門家庭,因家道破敗,他自幼成了孤兒,被一個牧羊人領養,這自然無法使他獲得良好的教育。因此,成年後,他雖然相貌英俊,卻內心遲鈍。當時,有一位公主在擇婿時條件非常苛刻。許多貴族子弟在她那裏碰了釘子,他們意欲報複公主,就把這位牧羊人的養子舉薦給她。公主果然受到此人美貌的誘惑,選他為婿。可是成婚之後才發覺,此人毫無知識,愚魯不堪,遂將其掃地出門。這個人在無奈之中,向迦梨女神禱告求助,在女神的庇護下,成為一位眾人崇敬的博學詩人。公主也欣喜於他的變化,於是二人重歸於好。他稱自己為迦梨女神的奴隸,以表示對女神的景仰和感激。但這隻是傳說而已,無法作為信史去考證。
迦梨陀娑的主要劇作有:《摩羅維迦和火友王》《優哩婆濕》和《沙恭達羅》。
五幕劇《摩羅維迦和火友王》被認為是迦梨陀娑的早期作品,它描述的是火友王與宮娥摩羅維迦的愛情故事。維底夏國的火友王在宮廷畫室中,為一幅畫所吸引,畫麵上,王後為一群宮娥圍繞,而火友王獨獨看中了一位名叫摩羅維迦的女子。王後發覺了這件事,為了不讓旁人奪取她愛寵的地位,她將摩羅維迦送到舞師那裏學藝,以便離開國王的視線。在弄臣的安排下,火友王觀賞了摩羅維迦的舞蹈,與之傾訴衷腸。王後得知後,妒火中燒,將摩羅維迦打入地牢。而弄臣則設計救出摩羅維迦。最後,摩羅維迦的真實身份終於弄清,原來她是維達巴國的公主。鑒於此,王後再不敢怠慢她,於是她與國王有情人終成眷屬。
五幕劇《優哩婆濕》,取材於印度古代傳說,寫天國歌伎與人間國王相戀的故事。人間國王補盧羅婆娑從惡魔手中救下了天國歌伎優哩婆濕,由此兩人相識並相戀,愛情之火在他們心中點燃。一次,優哩婆濕在天國演戲,因對巧遇國王這件事魂繞夢牽,故情不自禁地將劇中人當成了日思夜想的戀人,深情地喚出了他的名字。為此她被貶入凡間。天神告訴她隻要她見到了親生的兒子,她就可以重返天庭。而優哩婆濕隻愛凡間,她慶幸自己能與補盧羅婆娑喜結良緣。為了長留人間,她在生下兒子後,便將其寄養在別人家裏。兒子成年後,因違反戒規,射殺了兀鷹,而被送回家中。優哩婆濕對此內心充滿激動和矛盾之情,她既迫切地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子,又害怕會因此而回到天國。正當她悲喜交集、矛盾痛苦之時,天神施與恩典,容許他們一家在凡間團圓。
《優哩婆濕》語言優美,結構緊湊,它通過天上人間的愛戀,謳歌了世間真情,富有浪漫色彩。
七幕劇《沙恭達羅》是迦梨陀娑最為著名的劇作,也代表著古印度梵劇的最高成就。在印度,有一首梵語詩歌道出了對它的稱頌:“一切語言藝術中,戲劇最美;一切戲劇中,《沙恭達羅》最美。
《沙恭達羅》取材於史詩《摩訶婆羅多》和《蓮花往世書》一書,但迦梨陀娑以自己的藝術創造,豐富了人物的血肉和故事的內容。基本情節如下:
國王豆扇陀到郊外去打獵,為追逐一隻小鹿而闖入淨修林,在此見到了美妙絕倫的少女沙恭達羅,兩人一見鍾情。
從此,少女的心中充滿了愛情,一天,她在森林裏對女友訴說心事,恰被豆扇陀窺破真情。他激動地從隱蔽處走了出來,大膽地向她表示了真摯的愛。他們以自己的方式舉行了婚禮。可是,婚後的豆扇陀不得不返回京城,行前,他將一枚刻有自己名字的戒指,作為信物交與沙恭達羅。
離別了戀人之後,沙恭達羅飽受相思之苦,由於心事沉重,她怠慢了一位仙人,受到詛咒。盡管沙恭達羅非常依戀淨修林裏的花草樹木,但是還是決定離開這裏,踏上上京尋夫的路途。由於仙人從中作梗,使她遺失了作為信物的戒指。
曆盡辛勞,沙恭達羅才見到了國王豆扇陀。然而此時,國王早巳陷入後宮佳麗的包圍之中,完全忘卻了昔曰戀人。沙恭達羅一腔癡情,卻換來國王的冷漠無情,為此,她呼天搶地,痛不欲生。她的生母——天女彌那迦將女兒帶回天國,從此,她在天國過著清淨無為的曰子,撫養她與豆扇陀所生的兒子。
一天,一位漁夫從魚肚中得到一枚刻有國王名字的戒指,他被帶到國王豆扇陀麵前,睹物思人,豆扇陀立刻恢複了對沙恭達羅的愛戀,他痛悔自己的薄情,對昔日戀人苦苦思念。然而。沙恭達羅人在何處,卻難以尋覓。從此,在國王的眼中,明媚的春光不再美麗,奢華的生活也毫無意趣。
後來,受天神之命,國王豆扇陀到天國去剿滅惡魔,凱旋而歸之時,他發現了天上的苦行林,為美好的景致所吸引,他安步當車,緩緩巡視。突然一個有王者之相的孩子來到他的身邊,原來這就是他自己的兒子。國王找到了沙恭達羅,向她謝罪,盡管沙恭達羅曆盡心酸,但她對丈夫的愛情卻從未改變。於是,他們破鏡重圓,一同回到京城,享受幸福的生活。
《沙恭達羅》的劇情中,雖然表現的仍是仙人與凡人的愛情,但是卻透露著現實人生中情感際遇的深深感歎。作為一個宮廷詩人,迦梨陀娑也許目睹過很多妙齡女子的恩怨情劫,在一種夫權製的社會環境中,在庭院深深,等級分明的後宮生活中,一個又一個的青春少女,隻能任憑命運作弄,忍看落花流水,哀歎真情難在,痛惜韶華易逝。迦梨陀娑用他的詩意之筆,為這類人物譜寫心曲。對朝三暮四的濫情君王,他不敢橫加指責;但是對那些幽怨的悲情女子,他的心中又充滿著憐惜之情;為此,他巧妙地借助仙人詛咒,讓國王豆扇陀的絕情有了一個合理的緣由,讓沙恭達羅的苦難終將得到幸福的置換。
在沙恭達羅身上,作者表現了女子的很多可愛與美好之處,她天生麗質,純潔善良,富有生命激情,充滿青春活力。情竇初開時,她在荷葉上提詩:“你的心我猜不透,但是狠心的人呀,日裏夜裏,愛情在劇烈地燃燒著我的四肢,我心裏隻有你。”碰到了意中人,她雖有羞怯卻義無反顧地追求愛情。當豆扇陀對她義斷情絕,拒不相認時,她沒有接受現實,無可奈何。而是怒斥豆扇陀口蜜腹劍、卑鄙無恥,還威嚴地警告這個國王:騙子的下場就是“滅亡”。迦梨陀娑把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女子,刻畫得性格分明、栩栩如生。
如今,迦梨陀娑和他的《沙恭達羅》已經享譽世界,早在1789年,英國的梵文學者威廉·瓊斯便將其譯成英文,1791年,這個英譯本又被轉譯為德文。在中國,自20世紀20年代起,就出現過多種該劇的譯本,不過皆譯自英、法文本。40年代,中國有人將其改編為戲曲,名為《孔雀女金環重圓記》。1956年,中國首次出版了學者季羨林譯自梵文的《沙恭達羅》。1959年,中國青年藝術劇院將此劇搬上舞台。
迦梨陀娑以他的才智,創造了梵劇史上其他劇作家難以比擬的輝煌。大約8世紀以後,梵劇走向了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