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裏庇得斯的悲劇,表現了現實人生中的種種苦難,悲劇的成因與神和命運的關聯,漸漸讓位於人自身的極端性格和人性弱點。伊阿宋因貪戀虛榮美色,而招致妻離子散的可悲結局;而美狄亞因其決不寬容、決不妥協的個性,在滿足於懲罰了仇人的快意時,自身卻陷入了更深的悲劇。
亞裏斯多德的悲劇理論
古希臘不僅開啟了人類戲劇藝術的先河,而且確立了一整套澤被後世的戲劇理論。亞裏斯多德的《詩學》,盡管有所缺失,但仍然不失為一部偉大的戲劇理論特別是悲劇理論著作。
亞裏斯多德(公元前364~前332年),出生於馬其頓斯塔吉羅斯城,後來來到雅典,在柏拉圖學園求學,學成之後,專門從事學術研究。他曾擔任過馬其頓王子亞裏山大的教師,在雅典創辦了呂克翁學院,在他晚年,因被控犯有不敬神罪,為躲避懲罰而被迫逃到優卑亞島,並死於島上。他是古希臘時期著名的哲學家、自然科學家和文藝理論家。
亞裏斯多德對待藝術的態度是公正而虔誠的,他不像其前人柏拉圖那樣,將史詩、悲劇和喜劇統統看成是對人具有惡劣影響的東西,進而貶低從事藝術創作的人;亞裏昕多德充分肯定藝術對人類所具有的啟迪意義,認為悲劇借引起憐憫與恐懼,使人的情感得到陶冶。柏拉圖因蔑視史詩而將荷馬逐出理想國,而亞裏斯多德卻盛讚荷馬“是個出類拔萃的詩人”。
對於處於黃金時期的古希臘悲劇,亞裏斯多德運用科學的研究方法,有史以來第一次對人類的藝術活動——戲劇,做出了比較全麵和係統的闡述。他認為,戲劇源於模仿,但悲劇所模仿的不是人,而是人的行動、生活、幸福,幸福與不幸係於行動。悲劇藝術,實際包含形象、性格、情節、言詞、歌曲與思想6個部分,此間最重要的是情節。悲劇所應當反映的,應當是帶有普遍性的、可能發生的事件。
亞裏斯多德給悲劇下了一個重要的定義:“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分別在劇的各部分使用;模仿方式是借人物的動作來表達,而不是采用敘述法”。但是,他所說的模仿,不是簡單地臨摹,而是再現和創造。他認為藝術的創造應當合乎必然率或或然率的可能性原則,通過個別反映一般,通過現象反映本質。藝術應當比現實更高,比它的模仿對象更美。
關於悲劇所應當具有的長度,亞裏斯多德也做出了比較科學的界定,他說,“一個美的事物——一個活東西或一個由某些部分組成之物——不但它的各部分應有一定的安排,而且它的體積也應有一定的大小;因為美要依靠體積與安排,一個非常小的活東西不能美,因為我們的觀察處於不可感知時間內,以致模糊不清;一個非常大的活東西,例如一個1000裏長的活東西,也不能美,因為不能一覽而盡,看不出它的整一性;因此,情節也需有長度(以易於記憶為限),正如身體,亦即活東西,須有長度(以易於觀察為限)一樣。”
為此,亞裏斯多德提出悲劇的長度應”以太陽的一周為限”。太短不足以表達情感,太長則會令人厭倦。關於情節的整一性問題,亞裏斯多德做出過重要的解釋:“情節既然是行動的模仿,它所模仿的就隻限於一個完整的行動,裏麵的事件要有緊密的組織,任何部分一經挪動或刪削,就會使整體鬆動脫節。要是某一部分可有可無,並不引起顯著的差異,那就不是整體中的有機部分。”
亞裏斯多德的戲劇理論,對後世影響深遠。到了17世紀,一些古典主義戲劇家據此提出了”三一律”的戲劇觀念。所謂三一律,即戲劇行動的一致、時間的一致、地點的一致。三一律與亞裏斯多德提出的戲劇整一性原則有某種聯係,但並不完全一致,這是特別應當注意的問題。
阿裏斯托芬的喜劇
阿裏斯托芬(約公元前446~公元前385)是古希臘早期喜劇的代表作家,出生於雅典公民家庭,幼時生活在鄉村。他所處的時代,正是希臘的民主政治由繁榮走向衰退的曆史時期,他以敏銳的目光,清醒的頭腦,對政治積弊和社會惡習進行諷刺,因此,恩格斯稱他是“喜劇之父”,是“帶有強烈傾向性的詩人”。
阿裏斯托芬一生創作了44部喜劇,在戲劇競賽中5次獲獎,早期喜劇大多已經失傳,而惟獨他有完整的作品流傳後世。
阿裏斯托芬的喜劇想象奇詭,情節曲折,他喜歡用雙關語使對話顯得機敏有趣,也喜歡用對比法凸現詼諧的喜劇情境,用誇張的細節、滑稽的口語、可笑的動作,愚蠢的計謀,來譏笑,諷刺甚至抨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上至首腦、將軍,下至流氓、妓女。他的創作從現實出發,常常指名道姓地批評那些他認為應該受到批評的人。
在《騎士》中,當時雅典的政治領袖、主戰派核心克勒翁,成為阿裏斯托芬猛烈抨擊的靶子,他把他寫成一個貪婪狡詐、愚弄民眾、桃起戰爭的可鄙可惡之人。《馬蜂》諷刺了雅典人的訴訟狂,陪審團成員簡直就是一窩暴躁易怒的狂蜂。《雲》以當時著名的哲學家蘇格拉底為攻擊目標,認為他的一套詭辯術,會變成毒害青年的因素。《蛙》將埃斯庫羅斯和歐裏庇得斯的悲劇成就加以比較,說明他們各有短長,但他肯定埃斯庫羅斯悲劇的道德影響,借酒神之口批評歐裏庇得斯:“悲劇家像小販一樣吵嘴,這太不成話了。”
《阿卡奈人》是阿裏斯托芬的得獎喜劇,它反映的是反對戰爭、維護和平的主題。當時的希臘,在政治危機的同時,各城邦間的內戰不斷爆發,阿裏斯托芬通過戰與和的對比,將那些挑起戰事的自大狂的嘴臉,刻畫得淋漓盡致。
劇中,雅典與斯巴達開戰的陰影籠罩全城,雅典城內,一些人正頻繁活動,這使公民狄開俄波利斯十分反感,他掏了幾塊錢給一個主張和平的人,要他與斯巴達人議和。正當狄開俄波利斯得意洋洋地準備享受和平的時候,受過斯巴達人欺負的阿卡奈人不幹了,他們用石塊追打他。他隻好從歐裏庇得斯那裏借來戲裝,扮作叫花子,把腦袋伸在案板上,與阿卡奈人對話。他說,引起爭端,斯巴達人有錯,雅典人也有責任,雙方不應當為三個妓女而小題大作。聽了他的話以後,阿卡奈人中間分成了兩派,他們彼此攻擊起來。軍官拉馬科斯趕來,這是一位主戰派,他對狄開俄波利斯說:“我要把這場戰爭永遠地打下去。”
狄開俄波利斯不聽拉馬科斯那一套,他已經同斯巴達人單獨媾和,接下來就開了一個和平市場,讓希臘半島的人們都有機會通商貿易。他買回了兩個當成小豬賣掉的女孩。又把雅典的告密人當成稀有物賣給外邦。
做了幾宗買賣的狄開俄波利斯富裕起來,這愈加使他興高采烈。阿卡奈人也漸漸明白,戰爭就像凶神惡煞到處招災惹禍,而和平就像幸福女神溫柔可愛。節慶之時,狄開俄波利斯家裏煮肉烤魚,香氣四溢;而軍官拉馬科斯家裏卻冷冷清清,沒有吃的東西。不久,兩人分別接到通知,狄開俄波利斯戴上花環去赴宴會,而軍官拉馬科斯卻不得不帶上盔甲到戰場上去。喜劇結尾處,兩人再度相遇,狄開俄波利斯酒足飯飽,正高高興興地回家去;而軍官拉馬科斯身負重傷,沮喪而歸。
阿裏斯托芬的喜劇創作縱橫恣肆、揮灑自如,私自媾和,個人市場、人當豬賣等情節,極度誇張,卻妙趣天成。他沒有沉醉在葡萄酒的濃烈芳香之中,而是以智者的清醒,對處身其中的現實問題進行明敏的觀察和尖銳的批評。
米南德的喜劇
米南德(約公元前342~公元前292)是古希臘後期喜劇的代表人物。他出生於雅典名門,從小受到戲劇藝術的熏陶,創作過大約一百個劇本,這些劇本大都已經失傳。1905年,人們找到了他的幾部喜劇殘篇,直到20世紀70年代,他的一部比較完整的劇本才在幾部殘篇中被發現。其中,《公斷》是保留內容較多的喜劇,現存篇幅大約占到了全劇內容的三分之二,全劇共分五部分,通過一則棄嬰故事,表現一對年輕夫妻的尖銳矛盾,通過這個矛盾的順利解決,顯示妥善處理婚姻與家庭問題的重要性。在這部喜劇中,情節的發展比較曲折,喜劇性衝突比較激烈,但最後的結局,卻是大團圓式的皆大歡喜。
米南德惟一的完整喜劇,是《恨世者》。它寫一個心胸狹窄、性情孤僻的老農,對世人抱有不必要的懷疑和怨恨,他獨自經營並不豐厚的家業,將妻子和繼子哥吉阿斯趕出家門,讓他們去過窮苦的日子;隻把女兒美萊英和一個老奴留在身邊,為防備那些在他看來隻為自己打算的人,他不惜與世隔絕。
一天,老農外出,不小心跌落井中,被他趕出家門的繼子哥吉阿斯不計前嫌,將他救了出來。老農深受感動,對自己從前的固執感到後悔,為表示和解,他主動將家產分給哥吉阿斯一半,並讓他做了女兒美萊英的保護人。
一個富家子弟蘇斯特拉妥向哥吉阿斯表示,他願娶其妹妹美萊英為妻,哥吉阿斯成全了他們的婚事。同時,蘇斯特拉妥也將自己的妹妹許配給哥吉阿斯,於是,兩對有情人喜結連理,好事成雙。
實際上,這些被稱作新喜劇的戲劇,已然失去了古希臘藝術原有的宗教痕跡,它們的情節多反映日常的生活瑣事,如遺失了孩子,推遲了婚約,珠寶放錯了地方等,歌隊在這種演出中,也已經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因此,新喜劇是風俗喜劇的開始。
在米南德的喜劇中,阿裏斯托芬式的尖銳鋒利的諷刺鋒芒已有所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和煦溫情和機敏睿智的喜劇趣味。當古希臘的民主政治風光不再的時候,當統治者的威權越來越集中的時候,阿裏斯托芬式的攻擊型喜劇便難以為繼,而米南德式的和解型喜劇便漸漸地風生水起。
米南德的喜劇風格對後世的影響很大,不僅古羅馬的劇作家將其當成模仿對象,甚至中世紀歐洲各國的喜劇作家,都從中吸收了各自所需的精華。
古羅馬戲劇
翻開西方藝術史,人們會有一種感覺,仿佛在希臘藝術已經走向了它光輝頂點的時候,古羅馬的藝術仍然沒有取得可資進入史冊的資格。
古羅馬最初不過是意大利半島上的一個原始村落,於公元前6世紀,建立了羅馬共和國,這是一個驍勇好戰的民族,從公元前4世紀開始,不斷地向外擴張,他們首先踏平了意大利半島。繼而又占領了北非的一些地方,終於,在公元146年征服了整個古希臘。這或許是人類進程中曆史的必然,但是,它卻結束了古希臘藝術輝煌的時代。
事實上,羅馬在以軍事手段征服希臘的同時,自己卻被希臘的藝術所征服。它從來沒有取得過像希臘那樣突出的藝術成就,因此,隻能拜倒在希臘藝術耀眼的輝光裏,匍匐著向它們接近。
希臘戲劇對羅馬戲劇的影響,早在羅馬共和製建立之初就已經開始。公元前300年左右,意大利半島上,流行著一種小型笑劇,由於傳說它是從坎帕尼亞的小村阿特拉流行開來的,因此人們叫它阿特拉笑劇。據說曾經有希臘人於此定居,是他們將戲劇的娛樂方式帶到這裏。阿特拉笑劇的基本人物是固定的:愚蠢粗魯的鄉漢“馬庫斯”、誇誇其談的食客“布科”、貪婪好色的財迷“帕普斯”、狡猾多端的駝背“多塞努斯”,這些都是劇中必不可少的角色。這種戲劇的演出者是一幫年輕活潑的鄉民,他們戴上麵具,演繹滑稽可笑的鄉村故事。對自己身邊的時事予以辛辣的諷刺和滑稽的嘲笑,演出多以即興的方式進行,其間還夾雜嬉戲作樂的成分。
原本流行於希臘的擬劇,也傳入羅馬,這是一種形式活潑,內容駁雜的喜劇,常常將變戲法、雜耍、雜技、武藝等包容在一起,這類戲的演員不戴麵具,男女混雜,沿街獻藝。這樣的演出比較粗俗,神話故事、日常瑣事都可成為藝人曲解、戲耍的對象,有時也雜以色情成分,以招徠觀眾。
以上這些存在於羅馬本土的戲劇樣式,皆帶有民間自發性質,內容不夠充實,形式也不夠完善,沒有什麼文學價值,它反映了羅馬戲劇的萌芽狀態。
公元前272年,羅馬人在攻下塔倫頓城之後,像以往一樣將戰俘押送回國,俘虜中有一個名叫安德羅尼庫斯(約公元前284~公元前204)的孩子,他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受到了羅馬人的重視。後來,他不僅脫離奴籍,還致力於教育羅馬人的子弟,向他們傳播希臘藝術。公元前240年,羅馬人在慶祝布匿戰爭勝利時,命他將希臘戲劇加以改編,使其適合在羅馬上演。他一生改編、創作過不少劇本,可惜都沒能流傳下來。繼他之後,一個名為奈維烏斯的戲劇家在羅馬嶄露頭角,他起初模仿歐裏庇得斯創作過一些悲劇,後來也創作一些反映羅馬曆史與現實的戲劇,由於他的戲劇人物身穿羅馬官服,即鑲紫邊的長袍,故這類戲劇被稱作“紫袍劇”,奈維烏斯是羅馬史劇的奠基人。
古希臘戲劇的輝光是如此的耀眼,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古羅馬的戲劇家隻能在驚歎中仰視它,在崇拜中模仿它。據史書記載,古羅馬也曾產生過幾十位劇作家,但在浩渺的曆史長河中,他們大都如泥如沙,慢慢消散。至今值得一提的,隻有喜劇家普勞圖斯、泰倫提烏斯,悲劇家塞內加以及戲劇理論家賀拉斯。
普勞圖斯(約公元前254~公元前184)的喜劇繼承了新喜劇的風格,也吸收了意大利民間喜劇的特點,愛情與婚姻是他所喜歡表現的主題,他是古羅馬第一個有作品傳諸後世的劇作家,留存在世的喜劇有21部,如《孿生兄弟》、《撒謊者》、《一壇黃金》、《俘虜》等。
在普勞圖斯的喜劇《孿生兄弟》中,寫一個西西裏商人家裏,有一對孿生兄弟,其中的一個孩子自幼被人竊走,另一個長大後,便外出尋找自己的兄弟。當他來到兄弟居住的地方,被兄弟的妻子當成了自家丈夫,周圍的人也不知就裏,於是錯上加錯,笑話迭出。後來莎士比亞對這一喜劇情境極感興趣,他運用《孿生兄弟》的基本情節,創作了自己的喜劇——《錯誤的喜劇》。
普勞圖斯的另一個著名喜劇是《一壇黃金》,寫一個吝嗇貧窮的老人歐克利奧,藏有一壇黃金,為此,他整日提心吊膽,害怕被人偷去。在他看來,無論是家裏老實的女仆,還是刨食的公雞,都在窺探他的金子。一個富有的鄰居向他女兒求婚,他也以為是在打他金子的主意。金子埋在家裏不放心,他就把它抱在懷裏,後又埋在神廟裏。可是,藏金之地,恰被他女兒未婚夫的仆人發現,這個仆人偷走金子,反過來以此作本錢,向主人要求贖身。普勞圖斯把一個疑神疑鬼、心事重重的老人塑造得非常成功,對其心理和性格的刻畫也非常鮮明。這個人物後來成了莫裏哀喜劇《慳吝人》的原型。
普勞田斯的喜劇充滿詼諧和機智,一些誤會的場麵令人捧腹,如當歐克利奧失去金子之後,沮喪地言稱自己是不幸的人,而恰在此時,他的未來女婿因使他女兒未婚先孕而趕來向他道歉,自稱惹他痛苦的事是自己幹的,而歐克利奧不知底細。隻想著金子,便問“什麼,是你?”女婿回答“是我,真的是我。”直到最後,二人才發現他們所說的不是一回事,老人指的是偷金子,而女婿指的是與其女兒私訂終身。這些安排得十分巧妙的喜劇性的誤會,充分顯示了普勞圖斯的聰明和智慧。
泰倫提烏斯(約公元前190~公元前159)生於迦太基,幼時曾作為奴隸被帶到羅馬,但他十分幸運,後來作為自由人,生活在羅馬的貴族家庭,並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他留給後世的喜劇共有6部,如《安德羅斯的婦女》、《婆母》、《閹奴》、《兩兄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