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杜自殺了(1 / 2)

從俄羅斯大酒店十八層樓上紮下來的時候,老杜的腦袋是朝下的,據說是用了一個高台跳水的動作,估計技術難度相當高。

廣勝得知消息趕過去的時候,一個麵色蠟黃的民工驚魂未定地對廣勝說:“那個人穿著黑色的風衣,在樓頂上溜達了半天,然後跺一下腳就往下跳。一開始是一個很小很小的黑點兒,石頭塊子一樣地往下砸,很快就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鳥,‘撲通’一聲紮在那裏不動彈了。”

廣勝沒有說話,拽著那個民工讓他指:“你說的那隻‘大鳥’落在哪裏?”

民工哆嗦著腿不肯挪步,用眼往門口一個勁地瞟:“在那兒,在那兒,你自己過去看嘛。”

廣勝一步一步地走過去,默默地站下,他發現,那裏有一灘墨水一樣的血漬,像一個巨大的海膽。麻麻紮紮的刺兒,從血漬中央往四周不規則地擴張,彎彎曲曲,像是有無數隻蛆蜿蜒爬過的痕跡。酒店門外,除了那個還在喃喃自語的民工,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廣勝默默盯著那灘黑紙一樣的血漬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酒店對麵,遠遠地瞄著朦朧的門頭,想哭又哭不出來,好像被人捏住了喉嚨。

那個民工過來跟廣勝討了一根煙,夾在耳朵上,又在旁邊念叨上了:“這夥計走得可真安詳啊,除了頭上往外冒血以外,身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受傷,就像睡著了一樣。就是抬他上救護車的時候有點兒不利索……他軟得像灘鼻涕。”

“你以為他真的死了嗎?”廣勝無力地倚到一棵樹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死了,肯定死了,”民工抽了幾口煙,臉色逐漸紅潤起來,“那還不死呀,這麼高的樓。”

“不能!”廣勝陡然上火了,“他才三十歲,他的老婆還等著他養家糊口呢。”

民工抬起頭來,仔細打量了廣勝一下。可能是因為廣勝的麵相變形了,民工輕叫一聲,貼著牆根突突走遠。

酒店的玻璃大門打開了,兩個穿紅色旗袍的女子,麵色肅穆地站在門口。

晨曦透過雲層,均勻地灑在她們身上,令她們看上去十分虛幻。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

相遇相識相互琢磨。

不必在乎許多,更不必難過,

終究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別人冷落,

卻曾未有感覺——我無地自容……

黑豹樂隊聲嘶力竭的歌聲,從酒店裏飄出來,亂草似的四處飄灑。

廣勝感覺這歌詞是那麼的蒼白,那麼的矯情。有什麼呀,值得這麼大肆宣揚?

遠處,一個穿黑襯衫,戴黑禮帽的胖子蹣跚走到酒店門口,客氣地攔住了正在忙著擦那灘血漬的兩個服務生。兩個服務生聽他嘮叨了幾句,乖乖地站到一旁,默默地注視著黑衣胖子。黑衣胖子從腋下拿出一遝厚厚的燒紙,動作熟練地轉成“風箏轉轉”那樣的圓形,小心翼翼地鋪在血漬旁邊,單腿跪下,拿出打火機點上了。胖子站起來,全神貫注地看飛舞的火苗,一些燒成黑色的紙灰蝴蝶一樣地在胖子的身邊盤旋。胖子形如雕塑,紋絲不動。火苗停息,紙灰也已散盡,胖子提提褲腳,對著那灘血漬跪了下去。廣勝認出來了,那是他和老杜的同學李文。站在陽光下的廣勝,突然感覺自己飄起來了,好像正在一個深穀中墜落,身體急速下降,卻總也無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