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忙碌了一陣,月底又閑散起來,廣勝覺得這個公司好像正在走下坡路,可是自己又使不上什麼勁。
這幾天的新聞倒是紅火得緊,電視、報紙都在宣傳打黑除惡的消息。
今天的報紙又報道了一起案子,上麵說,市“打黑辦”接到群眾舉報,海天市場被一幫帶有黑社會性質的人控製,這幫人利用暴力恐嚇等手段,收取商販的保護費,並打傷多人。警方在抓緊調查此案的同時,抓獲了這個團夥的一個管理打手的小頭目,並順藤摸瓜,開始調查這個團夥的主要成員。廣勝注意到,報紙上說的這個小頭目名叫那五,他對這個人的印象很深,記得幾年前還曾跟他打過交道。後來聽說這個叫那五的家夥跟了蝴蝶……稍加聯想,廣勝感覺報紙上說的那個涉黑團夥可能是蝴蝶那夥人,不由得撥通了蝴蝶的電話。
沒等廣勝開口,蝴蝶就說:“我正找你呢,有些話想對你說。”
廣勝有點兒緊張:“什麼話?”
蝴蝶沉默了一會兒,話說得很簡單:“以後你不要隨便跟我聯係了,我怕連累你。”
廣勝納悶:“我本來就沒跟你過多聯係啊。”
蝴蝶冷冷地說:“我不喜歡你跟我提關凱和常青的事兒,這裏麵很亂。”
廣勝舒了一口氣:“那就不提了。我問你,今天的報紙你看了沒有?”
蝴蝶說聲“看了”,直接掛斷了電話。
廣勝沒趣地揣起手機,衝天笑了笑:“去你大爺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下午,趙玉明又走了,這次是去了廣州。廣勝感覺,趙玉明好像對這個公司失去了信心,想撒手。
廣勝喝了半夜酒,第二天沒去上班,他用一個嫦娥奔月的造型反著身子躺在床上。
初秋的陽光有些幹燥,直射在廣勝赤裸的背上,有一種微疼的感覺。
腦子裏空蕩蕩的,廣勝搞不清楚自己這些天為什麼總是心情鬱悶,也許這也算是“轉型時期”的不適應?
廣勝記起多年以前他也曾發誓脫離以往混混沌沌的生活,做一個正常的人。可是那時候他管不住自己,尤其是喝了酒以後,喝了酒的廣勝跟沒喝酒的廣勝完全就是兩個人。有一次廣勝喝多了,撥通蝴蝶的手機,張口就給他朗誦詩:“美麗的馬勒戈壁,住著一群草泥馬……”
喝醉酒之後朗誦詩這個毛病很久以前廣勝就有,可是以前他朗誦的全是唐詩宋詞,但是後來他變了,變得借用詩歌來罵人。
時間再往前追溯很久,那時候的廣勝沒有這個毛病,那時候的廣勝是個很嚴肅,很有理智的人。記得在沒上大學之前,廣勝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會,那天蝴蝶也在場,喝酒的時候,蝴蝶把廣勝的這位朋友用一把磕掉底的酒瓶子紮傷了。那時候廣勝不想在外麵混了,隨便安慰了那位朋友幾句。後來這事兒被別人添油加醋地轉告給了蝴蝶。結果,蝴蝶帶了一大幫人去他的家裏把他砍了。這件事情讓廣勝徹底打消了想要做個正常人的念頭,一怒之下把那個在背後“戳弄”事兒的人的胳膊砍斷了。他正準備找蝴蝶報仇,就被警察抓了。
那是廣勝第一次坐牢。一年多以後,廣勝從監獄裏出來了。這次他徹底下了重新做人的決心,隱瞞自己的曆史,考上了大學。畢業以後,他確實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按時上班,下班以後就在家陪父母說話。可是好景不長,沒有多長時間他就被一個混子給糾纏上了,冒充蝴蝶的手下,沒完沒了地打電話跟他要錢。這一次廣勝徹底放棄了以前的想法,直接用獵槍打穿了那個人的肚子……
我本善良,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變成了一個半人半鬼的家夥?想到這裏,廣勝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坐起來,忿忿地捶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媽的,我的大好青春全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了!今後我到底應該怎麼辦?就這麼半死不活地過完下半生?心一亂,腦子又恍惚了。
電視機開著,一個人在裏麵唱歌:
一時失誌不免感歎,
一時落魄不免膽寒,
曾經失去希望,
每日醉茫茫,
無魂無魄就像稻草人。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時起有時落……
這首歌的歌詞不錯,講得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的人生曾經有過“起”的時候嗎?不記得了,隻記得我一直在“落”,落魄不堪,鬼魂一樣,沒有方向地飄呀飄,從來沒有踩在堅實的地麵上。人生是什麼,幸福是什麼,有深愛著我的女人,抑或擁有很多很多的錢嗎?
廣勝不止一次地夢見一個鬼魂一樣的影子,這個影子躲在暗處發出陣陣尖叫,讓他毛骨悚然。每次醒來,廣勝都要出一身冷汗,然後捂住胸口不停地想,我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我要振作起來,我要擺脫一切噩夢,挺起胸膛,大步向前,直到化為灰塵……
陣陣空虛襲來,廣勝重新躺下,無助地攥住了擱在床頭上的一遝鈔票。這是整整一萬塊,夠一個下崗職工三年的救濟金。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我注定就要用這種方式來掙錢嗎?廣勝翻個身,衝飄在地板上的一抹陽光長歎一聲,然後抱著這些錢,嘿嘿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