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菊走了(1 / 3)

“勝哥,別勸我了,我真的要走了,”站在麗春美發廳嘈雜的門口,阿菊絞著手上的辮梢,幽幽地看著局促地站在旁邊的廣勝,說話的聲音輕得像煙,“其實我本不應該跟你道這個別的,可是那天你親眼看見了我在夜總會裏的模樣,我很難過……”抿抿嘴唇,眼圈紅了,“謝謝你這一年多來對我的照顧。阿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來,我想先回老家呆一陣子,我累了。”

廣勝的心裏空落落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直直地盯著阿菊的眼睛,如同照相機鏡頭,要把她拓印在自己的腦子裏。

阿菊回身囑咐搬家公司的民工:“小心點兒,別把鋦油機碰壞了。”

“別這樣好不好?那天我在夜總會見過你是不錯,可是我沒有說你什麼呀,每個人有每個人都生活,沒什麼的……再說,你在這邊幹得不是挺好嗎?別這樣,再住一陣子不好嗎?”廣勝難過得想哭,“我不是已經給阿德找過人了嘛,他犯的事兒不大,很快就出來了。”

“勝哥,你不用管他了……沒用的。”阿菊的眼淚簌簌地掉了出來,在地下砸成幾瓣。

是啊,在阿德這個問題上,我確實無能為力……那天在千葉歌廳,廣勝一直躲在黑影裏不吭聲,終於還是被阿菊看見了。

阿菊很麻木,衝廣勝淺淺地笑了一聲:“勝哥也來了?”

廣勝忍不住拉開老歪,把她叫到了洗手間。阿菊告訴他,阿德騎著摩托車在街上搶行人的包被抓了現行,在看守所裏押著呢。

廣勝說:“那你就來幹這個?”

阿菊打開廣勝捏著她肩膀的手:“幹這個不好嗎?你不是也經常來嗎?我在給你們帶來歡樂呢。”

廣勝心亂如麻:“你怎麼能這樣?你是個好姑娘……”

阿菊往旁邊閃了閃:“我不好,我早就在這兒幹呢,還出台陪睡。”

廣勝不相信:“你很缺錢嗎?”

阿菊哭了:“我弟弟考上大學了,要學費;我爸爸老了,幹不動活兒了;家裏的地也沒了,規劃成高爾夫球場了……”

廣勝聽不下去了,站在嘈雜的走廊上給金林打電話,告訴金林自己有位朋友搶包被抓了:“你看怎麼辦?”

金林大吼一聲:“怎麼辦?法辦!我不是已經囑咐過你嗎?我讓你不要再接觸那些違法亂紀的人了,你為什麼不聽?”

廣勝不敢回話,默默地關了手機。

阿菊擦一把眼淚,說聲“勝哥保重”,猛地轉過身,半走半跑地上了貨車,風吹散了她的頭發。

阿菊,好好活著……看著漸漸遠去的貨車,廣勝欲哭無淚。

晚飯沒吃,廣勝從中午一直昏睡到了夜晚。樓下的幾個孩子在吵鬧,廣勝醒了。

躺在昏暗的床上,廣勝大睜著空洞的雙眼想: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生活的路,阿菊的路在哪裏?我自己的路又在哪裏?這世界應該有我的一個位置,正如我始終相信前方有一塊錦繡之地等著我去開發一樣,可是我不知道如何走才能夠到達,也許在我剛開始走的時候就已經錯過了。我應該怎樣走完下一站的路程?沒來由地,廣勝就想起了一句話:人生來就是生存在充滿鎖鏈的世界。

廣勝歎口氣,坐起來,趴到窗前,漫無目的地看著遠處曾經熙攘的街道。

那天的一幕重新出現在廣勝的腦海裏……

看晚星多明亮,

閃耀著金光,

看小船多美麗,

漂浮海麵上,

海麵上微風起,

微波在蕩漾,

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船上……

千葉歌廳昏黃的燈光下,老歪在摟著阿菊唱歌,穿著皮涼鞋的腳上,翹起很大的一塊死皮,像一把尖利的刀子。

送老歪去賓館的路上,老歪邊豬拱食似的拱一個小姐的胸脯邊埋怨廣勝:“那個大屁股妹妹是你什麼人,為什麼還不讓我睡?”

廣勝笑了:“她是我的幹妹妹,動她不好呢。這個不好嗎?這個功夫地道,吹拉彈唱樣樣精通。”

那個賤人像一隻發情的老鼠般吃吃地笑:“哥哥,嚐過冰火九重天的滋味嗎?給加點兒錢,我讓你舒服得找不著北。”

廣勝又塞了一百塊錢給她,拍拍她蒼白如紙的臉,說:“伺候好了歪哥,我還給你發銀子。”

到了賓館樓下,廣勝給了朱勝利五百元:“老胡,悠著點玩兒,把我的任務完成好才是真的。”

朱勝利什麼話也沒說,接過錢,不認識似的看著廣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