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沒有跑遠,她站在樓下的過道裏“嚶嚶”地哭,她以為陳廣勝會追下來,可是她哭了十多分鍾,廣勝也沒有下來。
樓道裏的風軟軟的,像漂在空氣裏的棉花。
孫明不哭了,心裏忽然就有些空,她想上樓去拿自己的包,她想看看陳廣勝是不是已經變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陳廣勝,你為什麼總是要讓我擔心?孫明想起她第一次從陳廣勝那裏出走的事情,心像刀鉸一樣地痛。
那天,孫明下班早,在家裏包好了餃子等候廣勝回來。可是她等到半夜,廣勝也沒有回來。那時候,廣勝沒有手機,孫明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就這樣傻傻地等,桌子上的餃子涼了熱,熱了又涼,最後折騰得像一堆爛麵條。就在孫明剛剛迷糊過去的時候,廣勝嬉皮笑臉地回來了,滿身酒味。孫明什麼話也沒說,推他躺下,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水,心中萬分淒涼。天將放亮的時候,廣勝醒了,看著倚在牆角輕聲啜泣的孫明,衝進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將自己的胳膊劃了一條大口子,聲稱這輩子與酒絕緣。孫明哭著給廣勝包紮,廣勝摟著孫明的肩膀,一聲一聲地發狠:“明明,你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我會用一生一世的努力來嗬護你。”孫明感覺自己在廣勝的懷抱裏融化了。
天亮了,孫明睡了,可是身邊又不見了陳廣勝。
桌子上有廣勝留下的一個字條,上麵說,一個朋友被人敲詐,他要出麵跟對方談判。
晚上,陳廣勝回來了,依舊笑咪咪的,依舊是滿身刺鼻的酒氣。
本來有很多話要對陳廣勝說,可是孫明在刹那間不想說話了,躲閃開他的摟抱,奪門而去。
陳廣勝,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嗬護我的嗎?孫明的心都要碎了。
淚水掛在她的臉上,孫明沒有去擦,她害怕把自己擦成一隻熊貓,那樣陳廣勝會笑話她的。廣勝經常在她哭完了的時候捏她的鼻子:“娘子,你太漂亮了,眼睛比熊貓還‘拿情’呢……”不行,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讓這個酒鬼得意了,孫明迎著刺目的陽光走了出去。
男人是不是全都這樣?孫明邊往外走邊想,我聽蝴蝶的對象張芳說,男人基本都一個德行,時好時壞,有時候混賬得很。
難道蝴蝶也這樣?孫明走了幾步,瑟縮著站在清冷的街邊,一臉迷茫,就像一個迷了路的孩子。我要去找張芳,我要問問張芳,蝴蝶是不是也是跟陳廣勝一樣的德行,如果蝴蝶真是也那樣,我就認命了。人家張芳跟蝴蝶的感情多好?蝴蝶坐牢的時候,張芳一直等著他,等了五六年呢,蝴蝶回來了,對待她跟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我必須讓陳廣勝也這樣!孫明挺起胸脯,快步離開了大院。
廣勝揣起手機,無聊地在床下躺了一陣,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跟冰涼的地板冰在一起了。
兩耳蜂鳴,腦海裏飄忽著幾個人影,關凱,常青,孫明……廣勝躺不住了,起身抓起自己的包,胡亂撲拉兩下頭發,一摔門走了出來。
站在樓下的院子裏,廣勝的心情煩躁不堪。
風很大,廣勝想對著天空喊句什麼,一股風猛灌過來,像一隻凍僵的拳頭,直接塞進他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音來。
灰蒙蒙的雲彩濃痰一樣鋪在天際,陽光被雲彩遮在後麵,找不出那些很直的光線。
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裹著土腥氣到處亂撞,偶爾刮得地上的水灣皺起絲絲小得可憐的漣漪,像是有無數小蟲子在下麵翻身。
地下有一排很清晰的腳印,腳印的後半部分是一個很深的坑兒,像高跟鞋的鞋跟紮的。
這是孫明的腳印……廣勝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這雙鞋還是我給她買的呢。大了,不跟腳,孫明穿著它,屁股扭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