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高,你要小心!”褚老爺喊道。
褚步遠聞言心中酸澀,一劍欲刺向褚步高胸前。他驀地想起姨娘的話:“哥哥是嫡長”,他舉劍的手略一猶疑,褚步高的劍一下刺中褚步遠的右臂,鮮血汩汩而出。褚步遠一陣鑽心的疼痛,劍早已落地……
褚步遠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姨娘驚慌、心疼的哭泣;哥哥歡快、得意的麵容;父親那滿意、欣慰的表情。而他自己明明心中滿含怨憤,卻不敢表露出分毫。隻能將這恨意深埋心底,以致將自己所有的抱怨、委屈、不甘於憤怒都完完全全壓抑住,隻能於無人之處飛奔、狂吼、揮劍。
時隔多年,那一幕就像烙印一樣清清楚楚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自此,褚步遠更加勤奮,詩文武功俱是上乘,但是褚老爺對他一如從前,非常疼愛,吃喝用度百依百順,對他的功課依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珍姨娘對他百般嗬護,疼愛有加,還是經常對他說那句話:“你是庶出,萬事需低調,不得張揚。”
褚步遠心頭的嫉恨如野草般日日生長,直至兩年前父親竟然要將他們母子趕到城外的莊園去,他突然熱血噴張,與褚喜合謀,才有了濱海血案。
褚步遠唇邊溢出一絲慘然的笑。自此,自己得到了所要的一切,錢財、房屋、土地……在擁有這些的同時,也開始了噩夢之旅。他每日噩夢連連,提心吊膽。父親死了,姨娘瘋了,睡在身邊的女人還是褚步高的妻子。每每夜深人靜之時,他都有一種強烈的說不出的感覺。這種感覺跟著他已有兩年了。為了減輕心理上的壓力,他經常布施寺廟、接濟窮人,安置流民。人們都陳讚他為大善人。
今天,躺在大牢的枯草上,他的心情突然放鬆了,也猛然明白了那奇異的感覺,那不是恐懼,也不是驚怕,那種震撼心靈的感覺是孤獨,是需要溫暖、需要親人,需要愛!
褚步遠的心空蕩蕩的,心一陣緊縮。平心靜想:父親對自己除了沒有寄予厚望外,對自己還是疼愛的。自己是姨娘的心頭肉,以前姨娘每次見到自己連眉毛都是含笑的。哥哥對自己這個弟弟也是蠻友愛的,那次比劍或許是誤傷,哥哥後來也給自己道歉了,可惜當時自己被恨衝昏了頭,所有的溫情都忘記了,隻剩下那個“恨”字。紅楓樹下的那個火一樣的女子是自己的摯愛,她為自己付出了一切,而自己卻不能敞開心扉,說一句體己的真話。還有翠滴妹妹,小時候喜歡跟在自己後邊叫“二哥哥”,甩都甩不掉……
那時候,自己有親情,也有溫馨。所有的這一切都在兩年前戛然而止。
他帶著冰冷冷的麵具生活了兩年,縱然錦衣華食,卻形同一具軀殼。一直珍藏在懷內的玉麒麟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破碎的玉片折射出點點寒光,迸進褚步遠的視線。他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他把臉伏在雙手上,無聲的淚水順著抖動的雙手的縫隙流出。
曾經的父疼母愛、兄友弟恭、情人愛戀那是多麼美好,心靜了,褚步遠品味出了曾經的幸福。然而這一切隨著無情的劍鋒已悄然而去。
燈火跳躍了幾下,被一陣涼風“呼”的一聲撲滅了,隻嫋嫋升起一縷輕煙,似一聲無奈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