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方月蓉,寧清歡的心中確實是有幾分愧疚的。她想要方月蓉保守她的秘密,卻又不得不將方月蓉的父親逮捕歸案。
說起來,她終究還是自私的。
輕輕歎了一聲,寧清歡的唇角微微抿起,卻也並不知再該說一些什麼。
忽的,客棧下方傳來了一陣響破天際的嘈雜之聲,似是有誰硬闖了進來。
寧清歡心下一沉,匆匆出門想看看發生了何事,然而,迎接她的,卻是一陣鋪天蓋地的黑暗!
方月蓉見寧清歡被套在了麻袋裏,更是氣急了,耍著她那三腳貓的功夫,便喝住蒙麵人:“小賊,把她放下來!”
那蒙麵人原本欲要離開,卻因著方月蓉的一聲叫喝,冷笑一聲。抬腿便迎上了方月蓉的繡花招式,方月蓉終究是敵不過他的,鼻間仿佛鑽入了什麼奇異的香味,眩暈的軟倒在了地上。
她暈厥前最後聽到的,便是那蒙麵人嘲笑的張揚,“不自量力,把她一並帶走了!”
漸漸地,便沒有了任何掙紮,意識全無。
……
風寨之中,裝有寧清歡與方月蓉的兩個麻袋皆是被放在了冰涼的地麵之上。方月蓉好歹有些武功底子,醒的也比寧清歡早些。隻是,身體卻還是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動彈。
耳邊,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劃破了方月蓉的心髒。
她的心狠狠的顫了一下,她清楚萬分的聽見,“寨主,怎麼會有兩個人?”
那一道聲音…
不,不可能!
方月蓉的心中瘋狂的滋生著種種想法,卻又自欺欺人的一一否決掉。她緊張的揪著那麻煩,粗糙的質感刺得她手心疼痛,心頭的疼,卻是比這還要疼了千倍萬倍!
“不過是有人礙事,一並抓了過來而已。”寨主摸了摸蓄起的胡須,眼底精光乍現,“方大人,看來這事情確實太棘手了,連你都要跑到我這風寨來避風頭了!”
方月蓉心中的弦徹底斷了,因為那三個字,是她想要故作無視的字眼,卻是如此淩厲的刮在她的耳畔,似要將她的耳朵刮出血來。
她聽到,方大人…
她的心突兀的窒了窒,她視作榜樣的爹,如此公正廉潔的爹,竟然就是這麼助紂為虐,讓百姓流離失所,讓明澤縣成為如今傾頹模樣的…幫凶。這一種深深被欺騙的感覺,就像是將她周圍裹著的那崩塌瓦解的牆磚,將她所有的期冀一並粉碎了!
她內心的正義感,與她的情感互相糾纏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讓她深陷其中,難以自持的被這漩渦攪亂了所有,像是快被溺死之人,快被壓得透不過起來……
多年以來,爹在她心中的形象那般高大,如今,竟然發現是如此一個小人!
方月蓉慌亂的淚珠兒就如那斷了線的珍珠,不爭氣的往下落。
她極度痛苦的低低的而又破碎的嘶啞聲音從喉間溢出,“騙子…”
她的手指抓過那麻袋,指甲劃過麻袋,刮出了幾道蒼白的痕跡。
爹,你這個騙子……
有時,希望壘築起來,往往需要年歲的熏陶。然而,毀滅的時候,卻隻需要一個瞬間,如此罷了。
她的眼淚浸著那麼滾燙的溫度,滴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隔著麻袋聽著那交談的聲音,心瞬間墜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地上好涼,入骨的涼啊…她的心卻是更涼!
方月蓉掙紮著,想要鑽出那麻袋,想要去問問她的爹,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不安的扭動著身子,像是費了自己的全部力氣,然,那束著的麻袋口,卻仍是那般的緊。
出不去,動不了。
“騙子…”那破碎的聲音交揉著那一股子寒意,隻是,這一次,她的聲音卻像是淹沒在大海之中,她隻能動著唇瓣,所有的聲音哽咽在了喉間,胸腔之中的苦澀如翻江倒海一般的席卷了她的整個人。
她苦笑著,任由那眼淚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是誰曾說過,當你難過到了極致的時候,不是淚落兩行,而是所有的苦楚沉痛全都壓在了你的心頭,讓你所有的話,都難以說出。
方月蓉的聲音終是引來了寨主的側目,寨主粗狂的笑著:“哈哈哈,如今王牌在我們手裏,看他能把我們怎麼樣!”
寨主心情甚好,豪氣的擺了擺手,“來,將麻袋鬆開!”
“寨主真是好手段!”方麵上平恭維著,心內卻在惋惜。
他是個聰明人,又怎會猜不到,那麻袋中裝著的是誰?祁王夜祁庭一向對那無歡大人青睞有加,這一張王牌,該是他不錯了。
哎,隻是可惜無歡大人如此年少的好兒郎,已經有了婚約。那麼,便隻好如此了。
兩個麻袋,一個是寧清歡,一個…是方月蓉。
這第二個人,是方平始料未及的。
當方平看著那漸漸被打開的麻袋,看著那雙眼通紅充斥著血絲,卻倔強的迎上方平那雙寫滿了錯愕的眼眸。
方平心上重重一跳,瞳仁縮了縮,不可置信的看著淚落兩行的方月蓉。她的頭發此刻很淩亂,但那一雙眼眸,卻是紮在了他的心上。他的女兒的眼底,卷攜著受傷而複雜的情緒。
“蓉兒…”方平怔了怔,喚著方月蓉。
旋即,他匆匆上前,推開那解麻袋的人,自己加快了速度,將方月蓉放了出來。
隻是,方平的心頭卻是被重石碾壓著,他猜的出來,如今蓉兒如此模樣,想來…是聽到了…
“蓉兒,你怎麼在這裏!”一向威嚴有加的方平,此刻也隱隱的慌亂。蓉兒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小便沒了母親,他雖對她嚴苛,卻還是將她疼在心上的。
看著她日漸長大,他的心裏是充滿了滿足感的。
隻是…
“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方月蓉失了魂魄一般的,雙眸再無了任何的靈氣。
她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反複念著這一句話,得不到方平的回答。方月蓉的情緒有些激動,她忽然失控般的大喊著問道,“爹,為什麼?為什麼!”
無疑,她的聲音夾裹著太多太多,情緒已然接近了崩潰的邊緣。她大喊的那一句話,尖銳得令人驚起了一身的疙瘩。
同時,亦是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氣。
飽含著傷心,悲憤,不解…再度暈厥了過去。
另一個麻袋此刻也被打開,寧清歡也清醒了,睜著迷茫的眼眸,耳畔邊方月蓉那撕心裂肺的質問聲音,猶在徘徊著。
寧清歡的腦袋有些疼痛,支著身子想要從地上站起來,怎料,腿腳綿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方月蓉被方平帶走了,而那寨主,卻是陰測測的笑著:“你醒了?”
寧清歡素手揉按著太陽穴,將這裏的環境一一看了過來,記了個大概。這裏算不得太暗,卻是有著陰森森氣勢,叫人害怕。
她是被擼來的,卻向那邊探著目光,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寨主是何模樣。她隱隱的看見那寨主卻笑著,而後,寨主便走下座位,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哈哈哈,真是個細皮嫩肉的。難怪那個誰這麼疼你了,啊?哈哈!”寨主賊兮兮的笑著,伸出手拍了拍寧清歡的臉,滿口曖-昧的言語。
寧清歡顰著眉,眸底劃過一抹嫌惡,卻借著微垂下的眼簾巧妙的遮掩而去。
她稍稍向後退開了幾分,眸色清冷地如同皎月浣水:“寨主,如果你覺得綁走我,能夠成為你的籌碼。那麼我也不妨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從方才寨主的言論之中,便可揣摩出來他抓住她的用意。他想要借著她,來威脅夜祁庭。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寨主冷哼一聲,轉而捏著她的下巴,力道大的快要將寧清歡的下巴捏碎。
他惡狠狠的看著寧清歡,嗜血的殘忍:“告訴你,就算你不能成功牽製住他,我也要讓你代替他受些苦頭!我倒要看看,他是要當個窩囊廢,還是狗熊!哈哈哈!”
說著,他甩開自己的手。言語之間,充滿著他的輕蔑鄙視。
寧清歡一時不穩,被那大力氣甩開之後,整個人便傾倒在了地上。
地上的陰氣很重,她用胳膊想要撐著自己,卻還是軟軟的沒有什麼力氣。
寧清歡的骨頭被撞得疼,卻仍是抬著那雙清冷的眼眸,直直的迎向了他,唇角微微彎起,“窩囊廢與狗熊,想來更適合偷雞摸狗的寨主。那我們便走著瞧,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仿若月華傾泄而下淙淙的籠罩著一朵懸崖邊盛放的花兒。她眸子中的冷意,給這一片陰森,又添抹了幾分寒涼。
寧清歡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亦是知道惹惱他的後果或許將會如何。
隻是,聽到了寨主那汙蔑的話語,她就想要奮不顧身的反駁他,夜祁庭在她心裏,是一個不可撼動與褻瀆的存在!
寨主原本想走,怎料,聽到了寧清歡的言語之後,眸間狠厲。走到了寧清歡的麵前,那雙瑩白的素手在地麵的映襯之下格外的顯眼。
於此,他冷笑的聲音便回旋在一片空闊的地方,他的腳下每每都會加重一分力道,攆著她的手背。
他是風寨的寨主,骨子裏也是高傲的。成為寨主久了,他便真將自己當成了這裏的王,聽不得別人反抗的聲音。
因為——隻要他聽到了,就會忍不住要去掐毀那道聲音!
他居高臨下的望著地上緊咬著牙不肯喊痛的寧清歡,忽的心頭一陣不快,他的怒意扭曲著他的五官,咬牙切齒地:“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