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蓉笑起來的模樣,是相當好看的,算不得美絕人寰,卻也是別有一段迷人姿態。
寧清歡深凝的眸子未曾淡去幾分,仍是那般清冷,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因著她的眸光而顯得冰涼入骨。
“其實…”方月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繼續道:“起初我本來是想著如果你是女的,我便告訴我爹,叫他趁早打消了那個想法。但如今想來,實在是欠缺了考慮。”
寧清歡稍稍斂了幾許清冷,放緩了不少,語聲清淡的:“何止是欠缺考慮,你的作為簡直是粗暴,何來那閨秀之態?”
聽及,方月蓉麵上一臊,有著些許別扭的忸怩。她並不傻,聽得出寧清歡對她的不悅,畢竟無論是誰遭遇了方才那一幕,都是開心不起來的。
方月蓉吐了吐舌頭,她發髻上的碧玉發簪下墜著幾條流蘇兒,流漾著波紋斑斑,頗顯了俏皮可愛,“我是粗魯了一些,不像個大家閨秀的模樣。不過……我那也是一時情急,這不才腦子跟被茅草堵了似的做出那般不文雅的舉止!”
方月蓉一向心直口快,說話也難得經過大腦,常常便是這麼的令人啼笑皆非。
“不過你相信我,雖然我現在是知道了你是個姑娘。但我能用人格擔保,絕不會與我爹提及到的!如若我不遵守承諾,那麼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說著,她又做出了發誓的動作,許諾於天。
……
“記住我與你交代的了麼?”臨別之際,寧清歡捏了捏方月蓉的手心,眸間傳遞著一些什麼信息。
方月蓉重重的點著頭回應。
一旁的賀雲峰靜看著二人,拳頭不自覺的攥緊,關節處泛著淡淡的蒼白。最終,他無力的鬆開了自己的拳頭,心中的思緒紛飛,淩亂了所有的感情。
他與她,難道就注定了如此嗎…
寧清歡唇角揚著一抹輕笑,語聲溫淡:“回去路上慢一些。”
方月蓉的笑容愈發的明媚,晃在了賀雲峰的眸底。賀雲峰沉了聲,見著方月蓉似是難舍難分,臉色愈發陰沉了些,冷淡的催促著:“天色不早,該回去了。”
實則,卻是暗蘊著一抹急促。
他在怕,怕方月蓉與寧清歡走的太近,怕方月蓉的心裏從此會有一個叫做無歡的人。
待他們離去,寧清歡眸底映上了他們逐漸縮成團兒的影子。她最終是選擇了相信方月蓉的,方月蓉是個單純率真的女子,或許今日她的做法的確令她惱怒,卻也不是不可饒恕的罪責。
她願意賭上一次,賭她對方月蓉的信任,是對,還是錯。
夜祁庭於她身後走來,似是步步踏風而來,禦如水鏡。他輕輕的將她攬在懷裏,笑意如夜晚拂月而過的玄雲,神秘飄遠的難以捉摸。
回到了客房中,先前被打翻的茶水已經被擦幹,紅木桌椅上因著茶水滾燙,而被燙出了一片白蒙,著實是影響了美感。
而那地麵之上,水跡也是未幹,
寧清歡被他轉了個圈兒,最終穩穩的落在他的懷裏,坐在他的腿上。
夜祁庭從身後環著她的盈盈細腰,下巴置在了她的肩膀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肌膚,吹拂至她的耳根,泛著隱隱的羞怯。
“祁庭…”寧清歡柔聲喚著他的名字,撞入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仍是有著瞬間的癡怔,須臾,她才緩過了心神兒,道:“方月蓉知道我是女子了…”
“哦?”夜祁庭眸間掬著一抹笑意,指腹劃過她的下頷,“看來今日她借一步說話,是為了探你的身份。”
寧清歡的下頷被他弄得有些癢,癢到了皮肉裏去,未免自己能夠好好說話,小手便捉住了他的手,合在了兩隻小手之間。
“她說方平想要撮合我與她,我說那方平怎麼老是叫她來找我呢。”
說著,寧清歡也忍不住感慨起來,原來,方平從一開始,便打上了她的主意了?
夜祁庭深眸一凝,凝著幾分陰冽的鷙色。
方平的計劃,許是不錯的,不僅能撮合成一段姻緣,或許還是一招保命的棋。
但偏偏輸在了,寧清歡,是個女子。
這一點,想來是方平始料未及的。
而後,寧清歡便與夜祁庭細說了在屋子中所發生的事情,自然,將她被方月蓉硬是扯開了衣服鑒定是男是女的細節一句話帶了過去。
然,夜祁庭又何嚐聽不出她故意省略的內容,不打算饒過她,笑著問:“她是如何知曉的?”
聽罷,寧清歡顰了顰眉心,捎帶著幾分嬌嗔:“這些呀,都不是重點,沒必要說的那般詳細。”
夜祁庭的眸子深處熨著點點溫情,聚成了一道如海般的璨若星芒的淺流,映出了她嬌怯的模樣,“不過你給方月蓉出的主意,著實叫人驚歎,另眼相看。”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此刻低低沉沉的,卻融著溫情,更如那一首詩詞,散著書卷兒的香氣,“本王的歡兒啊,鬼心眼真真兒是愈來愈多了。”
寧清歡淡淡吐了一口氣兒,卸下了滿身防備,微微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裏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懶懶的窩在他的身前,滿不饜足的聞嗅著他身上的墨香,眉間淺淺的暈開了一絲疲憊。
“怎麼能說是鬼心眼呢?”她伸出手來,勾著他的脖子。
微微抬眸,唇畔融著笑意,“若我不那樣子做,那麼後果便是烏紗帽沒了,腦袋也得搬家了。”
他戲謔的笑,“有本王在,誰敢動你?”
長指捏起她的下巴,凝著她眉間的倦色,心神一漾,圈攪而開。對準了她那櫻色的滿是誘惑的唇瓣,輕柔的覆了上去,一陣癡纏的旋旎。
……
暗夜之中,風寨。陰冷的氛圍籠罩著無盡的黑暗,幽幽的燭影忽明忽暗的勾勒出上首之人模糊不清的輪廓,他的五官隱於了暗處,昏黃的燭光隱隱的照出那人的身形健碩,兩道胡須被蓄起,頗有幾分當家的氣勢。
“該死的!”忽然的,那虎皮為墊的座位之上,一人重重的拍著木扶手,眸底閃動著嗜血的光芒,聲音粗糲的令人心寒:“一共走了多少人了?”
他的座位下方,跪著幾人,匍匐於地,似是很懼怕座位上那一人。
聲音有著幾分顫抖地:“回寨主…走了大約一半的…兄弟了…”
風寨之中,大約有三百號的兄弟,一下子不知出什麼問題了,突然走了那麼多的兄弟!如今他們的勢力被如此削弱,難怪寨主要如此生氣了!
“一半?”寨主冷笑著,聲音劃過著一片區域,漾著空空的回音,“嗬嗬嗬嗬,真是膽兒夠大了,敢不說一聲的就走了!”
“寨主何須如此生氣?”一道修長的身影融在著漆黑之中,波光瀲灩的眸底漾開一抹嗤笑,邪魅如斯。“走了便走了吧,留著那些無用之人又有何用?一盤棋之中,倘若對方的將帥敗了,這一盤棋啊,便輸了。”
那寨主聞聲,心頭便有一股火氣兒躥了上來。
他厲聲嗬斥著心中的不滿:“本寨主就是當初信了你的話,才落得個今日這樣的下場!”
起先,當他知道那幫兄弟被抓之後,氣憤的快要衝過去。卻不想出寨之後,便被眼前的男子勸了回來,被這男子的計謀折服,他奉他為風寨的軍師。
沒想到,按兵不動的下場,卻是逃跑了將近一半的兄弟!
“寨主莫要如此急著宣泄心中不滿。換句話說,你不也認清了一些不忠心的兄弟嗎?”男子勾唇一笑,句句引導著寨主:“在下不過是幫寨主清除一些廢人罷了。但寨主仔細想想方才在下說的話,可有十足的道理?”
眼前男子的聲音似是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將寨主的怒火壓下。寨主的手掌止不住的摩挲著那扶手,似是在揣摩著那道聲音的話中深意,忽的,他像是開了竅一般,匆匆起了身,移步至了那修長身影的側邊。
寨主試探的問:“你的意思是——”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
修長的身影噙著玩味的笑意,瀲灩的眸底陰雲莫測,閃過一道危險的光亮,“他有了弱點,我們便有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王牌。此番道理,想來寨主該比我明白。”
寨主擰著粗眉,心中自是在消化著那身影所說的話,須臾,他大拍了一下手,笑音一聲蓋過了一聲,“哈哈哈,說的不錯,不錯!”
“順便奉勸一句寨主,自古以來,便有一句俗言。”他平靜卻玩味的笑著,見著寨主好奇的神色,繼而又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寨主以為今日那麼多人離開,當真是巧合麼?”
家賊難防?
寨主怒目圓睜,他的手下人出了叛徒?他睜著眼睛,拳心緊握,才想要破口大罵時,那聲音忽的又平靜萬分地道:“這事,在下就說到如此地步了。”
話落,他的影子便再度融於那漆黑之中,仿似從未出現過。
“欸!”寨主急急的呼了一聲,回答他的,卻是一片寂如死海的黑暗。
……
又過了一日,晨光破曉,天際透著一縷清亮。然而,卻是風雲相湧,注定著今日是個不平凡的日子。
方月蓉大清早的便來了客棧,眉飛色舞的:“多謝你,如今我爹已經想打退堂鼓了!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寧清歡今日顯得心事重重,看著方月蓉的時候,眼眸流轉著意味不明的深芒。
今日…夜祁庭已親自前往縣衙,不出差錯的話,方平應該會被逮捕,因為證據確鑿,他與賊寇相互勾結,貪謀錢財,徇私枉法…
按律例,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