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看到了吧,正因為三國時代“是非成敗轉頭空”,而導致這“是非成敗轉頭空”的,正是被“滾滾長江東逝水”的浪花淘盡的“英雄人物”。且不管這麼說對不對,古人就是這麼理解的,他們覺得,沒有那些英雄人物的活動,就不會有風雲變幻的三國曆史,就不會有那將近一百年中的是非成敗。所以,要探究我們現代人為什麼會有興衰成敗,為什麼會有功過得失,可能我們一時還看不清現在的局勢,但是我們有三國啊,可以看看三國時代的情況怎麼樣,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什麼人使用了什麼策略獲得了成功,什麼人采取了什麼方法導致了失敗。
說白了,三國是什麼?就是案例,它不是幹癟的成功之路教程,而是把勝利守則隱藏在其中的個案。這麼說來,三國的曆史,已經超越了時代,超越了那些隻有教條沒有實用辦法的儒家經典,成了和今日的MBA教程相似的重要資源。而曆代想要從三國曆史中尋求出人生發展道路和事業前途的人,也確實獲得了他們想要的資源。其中最為著名的,莫過於明末清初的抗清義士、大學者顧炎武。
顧炎武說過一句話,叫做“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大家都知道,但是大概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這句話是在談論什麼問題的時候說出來的。事實上,這句話是顧炎武在評論三國曆史的時候說的,這段評論收錄在他的名著《日知錄》裏麵。他評論的,是三國的曹魏時期“正始之音”的情況。當時,曹魏處於曹爽和司馬懿共同輔佐小皇帝曹芳的時期,而那些享有盛名的名士們,團結在曹爽周圍,不去想如何建設國家,而是空談心性,說一些十分玄的話,但是還十分受到士林的讚賞,譽為“正始之音”。顧炎武生活在明末,他親眼目睹了明末士大夫們談王陽明“心學”的情狀,而且還看到了東林黨士大夫們雖然剛正不阿但是缺乏治國才能的現實,正是這樣的情況,才讓明朝最終在黨爭和農民戰爭的打擊下滅亡。顧炎武想知道明朝的滅亡和曹魏的滅亡是不是有什麼相同之處——兩個都是由軍事家開辟的朝代,而且都推行鼓勵自耕農的政策,自然會有一些相似了。最後,顧炎武在讀到曹魏的“正始之音”時,發現曹魏之所以能夠為司馬懿所篡權,並不僅僅因為曹爽本人的無能或者魏明帝曹叡托孤沒有找到合適的顧命大臣,而是朝中的官員和國家的士大夫們根本不關心國事,隻是想著自己的榮華富貴,或者想著說一些玄乎但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話來贏得士林傳頌的虛名。當一個國家已經失去了凝聚力,作為國家統治核心的官員和士大夫都如此墮落,這個國家的統治又怎麼能夠長久呢?因而,顧炎武就在“正始之音”這段曆史的後麵,作了自己的評論,說亡國有兩種情況,一種僅僅是國家的滅亡,即“亡國”,另外一種是不但政權覆滅,連這個國家生存的民族也將曆經磨難,稱為“亡天下”。顧炎武說,“亡國”並不可怕,因為那隻是一家一姓的失敗而已,但是“亡天下”就非常可怕了,因為那是意味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的大難。被清軍入關屠殺刺激的顧炎武,在明朝“亡國”又“亡天下”之後,正是在三國曆史中尋找到了解開曆史謎題的方法,提出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名言。
)2.雅俗三國雙重變奏
不知不覺之間,“俗”三國的內容也會為“雅”三國所吸取,而“雅”三國中的一些理念,也會慢慢進入“俗”三國的戲文之中,這種雙重變奏,不斷豐富著三國的曆史資源,讓不同時代的中國人都能夠從中感受到希望。
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種,胡言亂語成時用。大綱來都是哄。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熊。
這種戲謔的文字,一看就知道出自最富有諷刺細胞的元代。元代的雜劇和散曲擅長用離奇的比喻和誇張的想像來表達作者對幸福的渴望和對現實的不滿,這一首散曲也不例外。作者把那些曆史上被稱為非常之才的大人物進行醜化,認為他們不過是靠哄人才成就事業的騙子罷了。而曲子作者所舉的例子裏麵,就有十分被後人推崇甚至認為是智慧化身的諸葛亮——“兩頭蛇南陽臥龍”。
把“臥龍”諸葛亮說成“兩頭蛇”,未免有失口德,但也隻是對那些空有大名而做不出大事的人揶揄和諷刺而已。不過,如果鑽一下牛角尖,為什麼這首元曲裏麵要拿諸葛亮的稱號“臥龍”做例子來諷刺那些名不副實的人呢?換句話說,諸葛亮哪裏得罪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