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渾身濕透的年輕獸人走進了他的家,是納吉德。納吉德來到另一個殺父仇人的家,他已經犯下大錯,如今唯一支撐他的就是他要繼續報仇,至於報仇完了幹嘛,他的腦子很亂,根本想不出來。
納吉德闖進中年獸人的臥室,他老婆警惕的問是誰,中年獸人讓老婆去廚房做點飯,老婆看到納吉德的樣子,不像是來幹好事的,不想走。中年獸人把熱水盆子一撩,水撒了一地,老婆看到丈夫生氣了,氣鼓鼓的去了廚房。
“年輕人,你是來報仇的嗎?”中年獸人一下子看穿了,他是退伍軍人,看出了納吉德身上的殺氣。
納吉德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進屋,看到的不是一個麵目可憎的仇人,而是一個家徒四壁的瘦弱的中年獸人,房子又破又髒,中年獸人的斷腿露在外麵,碗口大的傷疤觸目驚心。
納吉德並不是沒有見過傷員,但那都是在戰場上,是當場的鮮血淋漓,要麼勝,要麼負,要麼生,要麼死。但是這些傷員脫了盔甲,回到民間,好像傷口愈合了,戰爭的陰霾消散了,隻留在獸人們茶餘飯後的閑談中。但是當他們露出傷口,依然刺痛心靈。
中年獸人看到納吉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沙漠深處的那個小部落,那裏讓他刻骨銘心,他後來也了解了當地的風俗,那裏的獸人不報仇不罷休,有一條諺語,給自己的祖先報仇,一百年也不晚。
“你為什麼要殺我父親?”納吉德問他。
“我怎麼知道那是你父親,我當時在戰場上,上麵領導給我下的命令,我去執行。”中年獸人喝了口藥酒,酒很烈,味道很衝,能暫時緩解疼痛。
“你為什麼不遵守決鬥的原則?”納吉德問。
“哼,決鬥的原則,全是狗屁。你要是沒有信心殺死對方,你敢發起決鬥嗎?決鬥純粹就是個合法殺人的幌子,跟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區別?你現在年輕,殺了對方,等你老了,爬不動了,對方的兒子找上門來,要跟你決鬥,你怎麼辦?殺來殺去有什麼意義?”他揉著斷腿。
納吉德一時之間無法反駁,他想起了賈米拉,想起了哈立德。
“我現在很後悔上戰場,打仗除了給我留下一條斷腿,什麼也沒有,我就是個廢物,幹不了活,賺不了錢,就是給人家看大門,發的那點退休金還不夠一家子吃飯的。我的兒子比你還小點,在外麵被欺負,人家笑話他爹是瘸子。”他又喝了一大口,使勁的皺皺眉。
“你要是想殺我,來吧,我現在活著很痛苦,一到陰雨天,我的腿疼的就讓我想死,疼的我用腦袋撞牆啊,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就想,撞的狠一點,幹脆撞死算了。”他抹了把眼淚,“現在好了,你殺了我,最好留下點證據,讓我當個烈士,我老婆孩子還能發點撫恤金,到時候給我兒子討個老婆。”
納吉德聽不下去了,眼前的這個獸人不再是他的仇人,而是一個窮困潦倒的殘疾獸人。納吉德殺了哈立德的小女兒,勉強算是誤殺,納吉德感到強烈的負罪感,他不能再殺一個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獸人。
納吉德感覺很荒謬,從小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了,他的腦子裏再次響起了父親臨終的遺言,不要報仇,不要報仇。納吉德現在了解了一點當時父親的心思,他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沙漠裏的獸人會稱呼父親為道德的守護者,不在於他為了家族報仇,是在報仇的時候仍然能克製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不是一味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哈立德小女兒的慘死,讓納吉德重新思考仇殺的意義。他現在感覺很累,是內心的疲憊,他想起了老家,想起了母親和老酋長,還有薩赫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