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吹響了哨子,分布在各處的影衛得令,一部分趕來搭救玄江,一部分抄近路去劫堵容麟。
夫婦二人順著打鬥聲抵達事發地點時,黑甲軍已經與玄影衛徹底纏鬥上了,容麟被晾在一旁,躺在地上,蜷縮捂肚,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傷。
寧玥忙抱住他:“容麟!你沒事吧?”
容麟冷冷地看向她,疼痛令他整個人弓成一團,他卻強撐著抬起手,掐住了寧玥脖子。
玄胤眸光一涼,一記手刀劈上容麟後頸,容麟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玄胤將容麟扛到肩上,另一手牽起寧玥:“走!”奔了幾步,他狐疑地問:“你確定是容麟?”
怎麼這麼輕、這麼瘦啊?
寧玥點頭,盡管還戴著麵具,但她能夠肯定,對方就是容麟!
二人七萬八繞,拐進了一處年久失修無人居住的小別院,寧玥把主屋簡單收拾了一下,讓玄胤把容麟放到床上。隨後,她給脫了頭盔與盔甲,當那瘦得仿佛隻剩下顴骨的臉映入眼簾時,寧玥再也忍不住,顫抖著哭了起來……
……
容麟醒來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他睜大眼,呆呆地望著房梁,連寧玥走近了也沒絲毫反應。
寧玥擰了熱帕子,給他擦臉,柔聲道:“好些了嗎?有沒有哪裏疼?”
容麟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繼續望房梁。
寧玥瞠目結舌,轉過身,無聲地動了動嘴,他怎麼回事?
玄胤挑眉,凝思片刻,又定定地打量了容麟一陣,指指自己太陽穴。
腦子有毛病?寧玥古怪地蹙眉,調整好表情,溫柔地笑道:“容麟,我是玥玥啊,你不記得我啦?”
容麟依舊是呆呆的模樣,一個眼神都不給寧玥。
寧玥給他擦臉,他也沒像之前那樣抗拒寧玥,不知是覺得寧玥不會害他,還是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我去做飯,還做你愛吃的糖醋排骨怎麼樣?”寧玥摸了摸他額頭,轉身走出了房間,玄胤跟上。剛趁著打探消息的機會,玄胤買了點菜,大概黑甲軍做夢都沒料到他們要找的人不僅沒有逃出城,反而大搖大擺地擰著一斤蔬菜、三斤排骨、兩斤大米在北都招搖過市。
寧玥一邊淘米一邊道:“我其實有猜過他或許是不得已才沒履行與我大哥的約定,也有猜過他可能是受到什麼脅迫才與別人成了親,但我萬萬沒料到真相是這樣……我錯怪他了。”
玄胤拿出劈好的柴,在灶台下生了一堆火:“別自責了,如果不是那份錯怪,我們又怎麼會找到北都來?又怎麼把他從那群瘋子的手裏救出來?”
是的,那群人就是瘋子!為了拆散容麟和大哥,把容麟逼成了這副德行!她不敢想,容麟到底是什麼時候癡傻的?又是為什麼會癡傻?癡傻以前又每天過著怎樣的日子,是不是想大哥想得快要瘋了……
寧玥使勁地捏著米,像捏著王妃的喉嚨:“我真想殺了她!”
玄胤明白她說的是誰,不假思索地道:“好。”
半個時辰後,寧玥端著飯菜進屋,容麟卻沒在發呆了,而是側躺在床上,麵朝裏、背朝外,翻看著一本冊子,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把冊子塞進了懷裏,而後,一臉茫然地看著寧玥。
寧玥心道,這像是傻了,但又還保留著某種警惕的本能。寧玥裝作沒發現他的小秘密,笑著把飯菜擱置桌上:“都是你喜歡吃的菜,有糖醋排骨、蔥爆牛柳、板栗燒雞,還有小蔥拌豆腐和酸辣藕丁。”
容麟許是聞到了香味,有了一絲反應。
寧玥忙把筷子遞給他,他卻並不伸手去接,寧玥微微一笑,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喂進進他嘴裏。容麟吃完一塊,又巴巴兒地看向寧玥,寧玥懂了,坐下來,繼續喂他。他像是幾年沒吃過飯似的,不停要下一口,寧玥摸了摸他肚子,道:“再吃會撐壞的,我明天接著做,保證你醒來就又香噴噴的排骨吃。”
容麟大概是懂了,沒再糾纏。
玄胤給寧玥夾了一塊牛柳:“你也快吃吧,都快涼了。”
二人吃完,寧玥把收拾了碗筷,容麟坐在窗前發呆,那孱弱的模樣,仿佛一陣風兒都能把他吹跑。寧玥拿了一件氅衣披在他肩上:“看什麼呢?樹嗎?樹有什麼好看的?你以前不愛看這些。”
容麟扭過頭來,困惑地看著寧玥。
寧玥挨著他坐下:“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那你還記不記得這幾年是怎麼過的?”
容麟的麵上浮現起一絲痛楚。
寧玥摸上他額頭:“好了,我們不想了。”拉起他的手,這是一雙能把山石擊得粉碎的手,如今卻瘦得一絲力量都沒有,“你在地宮的時候,一塊石牆塌下來,你都扛住了,你以前,力氣很大,武功也好。我掉下崖縫,是你把我抱上去的。”
容麟的眸光出現了一絲波動。
寧玥見他不是對過去的事毫無反應,忙趁熱打鐵道:“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裏嗎?西涼。我開了家醫館,你打扮成一個中年大叔,到我醫館找茬,氣壞了我好多大夫,後麵又傻子似的,任由我亂紮針。”
容麟仿佛回憶起了什麼,眸光漸漸變得迷離。
“你易容術真差勁,我早看出你是個年輕人了,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隻有十七歲。一晃八年,你如今都二十五了。”寧玥艱難地說道:“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不記得我,也不記得大哥了嗎?”
“容卿。”
寧玥一怔,含淚看向他。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寧玥一眼,仿佛在試探寧玥會不會發怒:“容卿。”
寧玥眼睛一亮,扶住他雙肩道:“記得容卿?”
“容卿,容卿,容卿。”他笑著喊了起來。
寧玥明白了,他還記得大哥,或許隻有一個名字,但在王府,誰都不準提起這個名字,所以他連叫一聲都不敢。寧玥心疼地抱住他:“想叫就叫吧,叫多少遍都可以,大哥也很想聽到你喊他。”
容麟叫著容卿的名字,不知叫了多久,在寧玥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玄胤把容麟抱回床上,寧玥打來溫水為他擦身,玄胤拿過毛巾:“我來吧。”
“你是皇上,哪裏能讓你做這些?”
“我這個皇上,菜也買了,飯也煮了,還有什麼做不得?”玄胤笑著,解開了容麟的衣裳。
容麟的情況不大好,除了瘦可見骨之外,身上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痕,這肯定不是在南疆時留下的,因為容麟曾經說過,容卿暈血,他不敢讓自己受傷。
寧玥的臉色變得僵硬而冰冷。
玄胤凝眸道:“是鞭傷和勒傷。應該是他想逃跑,被教訓過。武功也被廢了,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寧玥深吸一口氣:“他們把容麟接回北域,就是讓容麟過這樣的日子嗎?那是他們親生兒子!他們怎麼下得去手?”
窗子外刮來一陣冷風,吹滅了桌上的蠟燭,屋子徹底暗了下來,熟睡中的容麟忽然開始尖叫!
玄胤按住了他:“掌燈!”
寧玥點了燈,關緊窗戶。
容麟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怔怔地望了牆壁半晌,又閉上眼沉沉地睡了。
玄胤道:“他被關過禁閉。”
關禁閉是一種並不血腥卻高度摧殘人意誌的刑罰,將人關在漆黑而狹小的空間內,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不知時間,不明晝夜,運氣好的,幾個時辰便出來;運氣不好的,一連關個三四天,或者更久。但一般來說,關個一兩次,沒多大影響,瞧容麟的反應,應該是被狠狠地關過,而且關閉期間,還發生過什麼讓容麟恐懼不已的事。
寧玥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們可不可以把他帶回南疆?”
玄胤點頭,想到什麼,又道:“他對以前的事還是有反應的,你多說說,他應該很快就能恢複記憶,但是容卿的死……要不要告訴他,你自己決定。”
夜裏,容麟醒了一次,見寧玥守在床前,又閉上眼睡了,等他一覺睡到自然醒時,寧玥果然已經做好香噴噴的糖醋排骨了。
容麟很高興,叫了一聲妹妹。
寧玥喜上眉梢:“記起我了?”
“妹妹。”容麟呆呆地呢喃著,吃了一塊排骨。
看樣子,還是沒能想起從前的事,也沒恢複心智,不過沒關係,這是一個很不錯的開始。寧玥給他盛了一碗粥:“可以自己吃嗎?”
容麟乖乖地拿起了勺子。
寧玥會心一笑,問玄胤道:“我們怎麼出城?”
玄胤把攪拌好的粥與寧玥麵前滾燙的一碗換了一下,道:“李叔買通了西門的一個侍衛,玄江和冬梅已經出城了,我們到城外與他們彙合即可。北城比南疆近,我們先去北城。”
北城是玄家的發源地,位於西涼境內,算是比較穩妥的一條路。寧玥笑了笑,對容麟說道:“妹妹帶你回家好不好?回你和容卿的家。”
容麟點頭。
“誰都不許走!”門外,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厲喝,緊接著,是一陣皮靴砸地與搭箭拉弓的聲音。
玄胤警惕地站起身來,將寧玥容麟護在了身後。
門被人撞開,王妃麵若冰霜地走了進來,她手裏,牽著一隻凶悍的獵犬,想必正是這獵犬聞到了容麟的氣味,才一路追到這邊。
看到他們,容麟的身子開始顫抖。
寧玥握住容麟的手:“別怕,我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王妃冷冷一笑:“南疆王,南疆皇後,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玄胤不著痕跡地擋住她的視線,神色自若道:“別來無恙,王妃。”
王妃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們不聲不響地混入北域,偷了我兒子,我可擔不起這句別來無恙。”
“這是你兒子?”寧玥笑了,“有把自己兒子折磨成這樣的嗎?你當年把容麟騙走就算了,還折磨狠下心去折磨他!我倒要問你一句,他可是你親生的?”
不是我,是他父王。
王妃捏了捏手指:“我們都是為了他好,誰讓他放著好端端的王世子不做,偏得惦記一個男人?”
“為他好就是廢他武功,讓人綁他、鞭打他、還關他、恐嚇他!你到底是不是人?看來你從前對他的疼愛都是裝出來的。”寧玥自嘲道:“我真是瞎了眼,會允許你給我治病,害我大哥欠了你一個人情……害我們所有人都對你失去戒心,你裝的真好!”
王妃的睫羽顫了顫,道:“廢話少說,把容麟交出來,這次的事,我就當沒有發生過!也不會舉報你們的行蹤。”
容麟的身子又抖了一下。
寧玥抱住容麟,冷冽的眸光射向王妃的眼睛:“你這種鬼話,騙鬼還差不多,容麟不會交給你,有本事自己來搶!”
王妃抬起手臂,打出一道天蠶絲,天蠶絲削鐵如泥,沒有兵器可以抵擋,從桌子中間走過,瞬間將桌子劈成了兩半,眼看就要圈住寧玥的脖子,玄胤拔出匕首,斬斷了天蠶絲。
王妃難以置信,又抬起另一手。
玄胤譏諷道:“金剛石,又名鑽石,你的天蠶絲不是它的對手,省省吧。”
王妃氣白了臉:“該省省的是你們!你們真以為憑著一點拳腳功夫就能逃出北都?我告訴你們,北都已經戒嚴了,那個被李掌櫃買通的侍衛也已經被我處置了!你們插翅難飛,識相的,就乖乖把容麟交出來!否則,我就這樣與你們耗著,耗到最後,餓死了可別怪我!”
玄胤哧了一聲,涼薄笑道:“你看我們三個,真要餓的話,第一個餓死的會是誰?”
毫無疑問,容麟。
王妃的臉又白了幾分:“容麟要是死了,我會第一時間把你們殺掉!”
玄胤挑眉:“你當我們怕死?來之前,我就已經把後事交代清楚了,你這把年紀,好像也逍遙不了幾年,容麟……還沒給你弄出個寶貝孫子吧,哦,絕後了,怎麼辦?”
王妃被戳中痛腳,麵容一陣抽搐。把容麟帶回來的這些年,不論她用了多少心機,甚至毀去了容麟的記憶,騙容麟說莫娜是他一見鍾情的未婚妻,容麟卻還是不肯碰莫娜一根手指頭。沒有後,就算登上皇位又怎樣?這才是她最難過、最抓狂的地方!
“但是你們把容麟帶回南疆,容麟就能娶妻生子了嗎?少給我上眼藥!當我是三歲小孩,好騙?”王妃鎮定了下來,喘息著望向寧玥懷裏的容麟,這畫麵,刺痛了她的眼,這些年,無論她怎麼努力,容麟都始終不肯親近她,為什麼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卻能讓他如此信賴?“容麟,跟母妃回家好不好?他們是壞人,要把你從母妃身邊搶走。”
容麟呢喃道:“回家,要見,容卿。”
王妃倒抽一口涼氣:“容卿早就死了!他們沒告訴你嗎?”話出口,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捂住嘴。
容麟卻已經聽清了,怔怔地問道:“容卿……死了?死了,容卿死了,他死了……”
寧玥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容麟,你聽我說,我大哥他……”
容麟噴出了一口鮮血,不省人事。
……
容麟的吐血暈厥令氣氛陷入僵持,寧玥鐵了心要帶走容麟,夫人又絕不可能放任他們離去。
“南疆王,再拖延下去,等王爺的人找到這邊,可沒我這麼好說話了!”
玄胤淡道:“那就跟你兒子同歸於盡吧,反正我瞧他是寧死也不肯跟你們回府的。”
“你……”王妃的目光透過門縫,在屋內掃了掃,寧玥正在給容麟擦臉,動作十分輕柔,她眼疼地說道:“別逼我,南疆王,我不是沒法子對付你們的。”
玄胤看著她道:“虛張聲勢不管用,你倒是來點實質性的東西。”
王妃深深地看了寧玥一眼:“你以為就算我放你們走,你們就沒事了嗎?”
玄胤眯了眯眼:“你什麼意思?”
王妃動了動眉毛:“你很久……沒檢查皇後的身子了吧?”
玄胤蹙眉,古怪地看著她。
王妃薄唇輕啟:“金蝴蝶。”
玄胤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定定地看了王妃兩秒,王妃衝他淡淡一笑,他一個健步邁回屋內。
寧玥回頭道:“怎麼了?她要殺進來?”
玄胤按捺住心底的駭浪,語氣如常道:“不是,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叫我,以為你出事了。”
寧玥彎了彎唇角:“你聽錯了吧?我沒叫你。”
玄胤緊緊地摟住寧玥,大掌挑開她後背的衣裳,一滑而入,一邊撫摸著她肌膚,一邊從銅鏡裏看到了那隻若隱若現的蝴蝶……
……
王妃一轉頭,見玄胤麵色冰冷地走來,淡淡一笑:“看到了?”
玄胤一把掐住了她喉嚨,周圍的侍衛紛紛拔出佩劍,王妃抬手示意他們退下,而後,無畏地看著玄胤。
玄胤咬牙切齒道:“你究竟耍了什麼花招?”
“你猜?”
“嚴惠妃是你的人。”
王妃笑得莞爾:“總算被發現了,可惜發現得太晚了。”
“你為什麼要把一顆棋子布到南疆?”
“你們玄家不也把棋子布到了北域嗎?”
“我們布棋子隻是為了自保,而你,是在濫殺無辜!”玄胤緊了緊手中的力道,“你到底……跟南疆有什麼過節?跟寧玥有什麼過節?”
王妃被掐得麵色發紫,強撐著說道:“能有什麼過節?不過是怕容麟不肯跟我回來,所以對馬寧玥動點手腳,讓你們對我感恩戴德罷了!嚴惠妃是我們的死士,起先是指望她獲得你皇爺爺的寵愛,好借兵助我們複國,但她混了二十多年也沒混出個樣子,我判定她任務失敗,指定了她一項新的任務。”
“這任務,就是金蝴蝶巫術?”玄胤恨不得掐死她!
她粲然一笑:“沒錯,但不知道耿皇後從哪裏得到的圖冊,居然給寧玥紋了個一模一樣的金蝴蝶,好在這並不影響我們的計劃,嚴惠妃重新給寧玥種下巫術,而我,作為唯一能解除巫術的人,自然會被你們以禮相待。”
玄胤冷道:“難怪你出現得那麼及時!不等容麟去接你,你自己就來了,我們還以為,一切隻是個巧合。”
“你們全都把心思放在了馬寧玥的病情上,自然會忽略我的蹊蹺。”王妃拍了拍玄胤的手,“可以鬆開一些嗎?真掐死我,你的皇後也沒命了。”
玄胤又掐緊了一分:“你當初就沒治好她,現在還指望我繼續相信你?是你傻,還是我傻?”
王妃被掐得快要透不過氣來:“當初……她懷了身孕……我不能用猛藥……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嗎?”
“那你事後為什麼不說?”玄胤將她整個人砸在了大樹上,“你就是故意的!你想用寧玥牽製我!說,你還有什麼目的?”
王妃仿佛被說中了心事,不敢直視玄胤的眼睛:“還能……有什麼目的?就是希望將來有天我們謀朝篡位的時候……你能幫我們一把……”
“那你現在把真相告訴我,不怕我回去之後派兵絞殺你們?”
“你……要是真這麼做,我也認了,但我不能讓你帶走容麟……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世了,容麟是我們軒轅家最後一個孩子,就算將來我們做了帝後,沒有容麟,沒有血脈傳承,我們還是會亡國,所以……你隻要答應我……交出容麟,我就以性命以及整個軒轅氏族的命運發誓,徹底治好馬寧玥。”
……
暮色四合,容麟從昏睡中醒來,一睜眼,看到寧玥守在床頭,拿起衣衫披在了寧玥身上,沒驚醒寧玥。隨後,他走出裏屋,來到外間,玄胤在外間的火爐旁,用黑炭在紙上畫著什麼。
“畫什麼?”他問。
“黑甲軍的勢力分布圖,王妃的勢力分布圖,以及準確的逃亡路線。”玄胤說完,意識到了不對勁,舉眸一看,“容麟?你……”
容麟蒼白著臉在玄胤對麵坐下,兩天沒刮胡子,他唇周已經長出了一圈青色,他拿起一根幹柴,在爐子裏撥了撥:“她威脅你了吧?”
“你這是……好了?”玄胤指了指太陽穴。
容麟牽強地笑了笑:“睡了一覺,什麼都想起來了。”
玄胤點點頭:“容卿他……”
“我知道,他死了。”他的口吻很平靜。
玄胤皺眉:“那你還跟我們走嗎?我沒別的意思,不是想拋下你,而是南疆已經沒有容卿了,如果你不想觸景傷情的話,離開北域後,還是別去南疆了。”
“我要去的,我想再看他一眼,骨灰也好,墓碑也成,總不能讓他這麼孤孤單單地走了,連我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容麟的眸中有了濕意。
玄胤把圖紙遞給他:“路線我已經畫好了,等下我們兵分兩路,你和寧玥從東區出北都,會有人在碼頭接應你們。”
容麟捧著手中的圖紙,火光照在紙上,也照在他臉上,照起一片昏黃的光:“就這樣放我走,玥玥怎麼辦?”
玄胤的瞳仁動了動:“你知道玥玥的事?”
“沒瘋之前聽她與王爺說過,後麵我瘋了,就不記得了。”一口一個王爺,顯而易見,已經沒將他們看作自己父母了。
玄胤眸光微暗道:“我會把王妃劫持到西涼,到時候,自有辦法逼她治病。你不會心軟吧?”
“不會,隨你懲治。”頓了頓,容麟又道:“可是我覺得,你帶走她的幾率不如我出手的幾率大,你帶玥玥走,我去劫持她。我雖沒了武功,可我是她兒子,我更容易接近她。你給我兩個影衛、一包軟骨散。”
下藥是最笨拙,卻也最有效的法子,換做別人,自然無法得手,可誠如容麟所言,他是王妃兒子,王妃幾乎對他沒有戒備。得逞後,兩個影衛分別背上容麟和王妃,到指定地點與他們彙合,這一出戲,就算是圓滿了。
但玄胤有些猶豫,容麟畢竟不是曾經的大帥了,讓他參與如此危險的任務,萬一暴露,容麟將麵臨再一次被囚禁的下場,而那時,再把容麟搶出來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猶豫什麼?怕我背叛你們?”容麟嘲諷地問。
玄胤一拳砸上他肩頭:“你小子欠揍!”
本沒用多大的力,容麟卻生生被打得咳嗽了起來,玄胤一陣心酸,探出手給他揉了揉。
他笑:“別撩撥我,我喜歡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心我****焚身把你辦了。”
玄胤嘴角猛抽!
容麟捧腹大笑:“威風顯赫的南疆王,也有被我調戲的一天。”
玄胤瞪他,死死地瞪他!這時候,玄胤非常懷念容麟的身手,要是能打一架就好了。想起二人在小別院動手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容麟還是那頭愛炸毛的小雄獅,一言不合就開打,總瞪著一雙大眼睛,把容卿死死地護在自己的領域,侵犯者,死。
什麼時候,一切都變了呢?
那意氣風發的紫衣少年,成了一個弱不禁風的青年,誰還記得他金戈鐵馬、戰不旋瞳?誰還記得他在邊關立下的赫赫戰功?又有誰,記得他總賴在容麟身邊,笑得像個稚童?
玄胤忽然站起來,背過身去!
容麟笑夠了,望著玄胤的後腦勺,調侃道:“幹嘛?你不會是哭了吧?我說夠了啊玄胤,你是男人。”
“誰哭了?朕才不會哭,至少不會為了你這沒心沒肺的小家夥哭。”玄胤逼回了眼底的水光,緩緩轉過身來,“還是朕去抓她,你帶玥玥走。”
容麟歎道:“別跟我爭了,我憋這口氣憋了五年多了,怎麼著也得給我一個扇她耳光的機會,你說呢?”
玄胤定定地看著他,似在辨別他話中的真假。
他一笑:“不會殺了她的,我有分寸,就是她害我變成這樣,我得出口惡氣。”
“當年,你是怎麼會跟她走的?”
“她騙容卿,說我不回北域,王爺就會殺了我,還說五年後就把我送回來,容卿信了,給我下了藥。”容麟自嘲搖頭,“老子就說容卿怎麼突然那麼……”
“那麼什麼?”玄胤問。
“咳……沒什麼。”容麟的耳根子有些泛紅。
玄胤沒再多言,想進屋去看看寧玥,容麟突然問:“我記得你之前從地宮拿過一顆菩提子,是不是?”
玄胤眉梢一挑:“啊,是,怎麼了?動了你們老軒轅家的東西,讓我賠啊?”
容麟噗嗤一笑,眸光閃動道:“我就在想,你怎麼不順手把那宮殿毀了算了?”
玄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要是早知道你爹娘會拿那裏的錢財來複國,相信我,我真會毀了它。”
“沒有後悔藥。”容麟撥弄著炭火,“不過你也不差嘛,得到的寶藏比地宮的還多。”
玄影雙手插抱胸前:“你說靈蛇島的啊,那倒是,的確比地宮多多了,所以我才不怕你們老軒轅家的人,真要打仗,我用元寶都能砸死十萬大軍!”
容麟低低地笑了。
……
寧玥知道了容麟恢複記憶與神智的事,高興得險些說不出話。二人沒把計劃告訴寧玥,金蝴蝶的事也三緘其口,容麟讓寧玥分別做一張玄胤和他的人皮麵具,寧玥問為什麼。
他道:“障眼法呀!”
玄胤附和:“對,就是障眼法,還有影衛們的,也做幾張備用。”
寧玥覺得古怪,這倆人似乎有事瞞著她:“你倆……沒背著我偷偷幹什麼壞事吧?”
二人齊齊搖頭!
寧玥往椅子上一坐:“不說是吧?不說我就不做了!”
玄胤歎了口氣:“唉,早跟你說瞞不過她的。”
二人隻得把話如實說了,寧玥越聽臉色越難看,容麟就道:“我真的是咽不下這口氣,要是你們不同意,我就不和你們回南疆了。”
“容麟!”寧玥大怒。
容麟道:“反正我必須得治治他們,否則我就不走,你們強行把帶我,我也還是會回來找他們報仇,除非你們跟他們一樣,把我囚禁起來。”
寧玥失語,她怎麼舍得囚禁容麟?天天陪他遊山玩水都不夠。
……
清晨,玄胤大喇喇地推開房門,王妃一夜未歸,就在外院搭了個帳篷,聽到動靜,她從帳篷裏出來:“考慮好了?”
玄胤咳嗽了幾聲:“你們北域的氣候真是太幹燥了,弄得我嗓子冒煙,說話都疼。算了,我長話短說,我接受你的提議,但我有三個條件。”
王妃勾唇一笑:“隻要你肯把容麟交出來,什麼條件都好說。”
玄胤伸出手指:“第一,告訴我,如果玥玥不治療會怎樣?會死嗎?”
王妃笑道:“看在你這麼誠心的份兒上,我也不怕和你說實話,她的巫術被我治愈了大半,不可能會死,但她的腦子會逐漸萎縮,先是失憶,再是失去語言能力,最後是失去行動能力,跟個活死人差不多。”
“夠惡毒的。”玄胤垂眸一笑,“那你打算怎麼根除?”
王妃就道:“她如今,也隻是差一瓶藥而已,藥我沒帶在身上,你可以在這裏等我,去命人去取來。”
玄胤搖了搖手指:“萬一你是去請救兵,我們全都慘了,還是派個人監督比較好。”
王妃冷笑:“隨你。”
玄胤伸出兩根手指:“第二個條件,我要我的人過來,把玥玥送出北都,她走出城門了,我再帶容麟回府,你不放心你就在這兒守著。”
王妃想了想:“好,我答應你。”
玄胤吹響哨子,兩刻鍾後,兩名身材高大的影衛聞訊趕了過來,正是黑衣首領玄一與武功僅次於他的玄二。
玄胤派黑衣首領隨王妃的侍衛回王府拿藥,半個時辰,二人歸來。玄胤拔掉瓶塞,倒出一顆藥,對黑衣首領道:“進去,喂容麟吃掉。”
“是!”
王妃嘴角抽了抽:“你還怕我下毒?”
玄胤攤手:“沒辦法,誰讓你有前科?”
王妃冷哼:“我還不屑於這麼為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
玄胤玩味兒地說道:“那你為什麼還是給下了巫術?你這人呐,就是不誠實。”
一刻鍾後,黑衣首領打了簾子出來,對玄胤道:“容麟沒事。”
“我都說了這是真正的解藥,我不可能拿我兒子的性命開玩笑,當初算計馬寧玥也是情非得已,但我與她,實在談不上什麼仇恨。其實對你……我也是不恨的,可我沒辦法……”王妃的眸子裏掠過了一絲旁人看不懂的複雜。
須臾,寧玥在黑衣首領與玄二的陪同下走了出來。與王妃擦肩而過時,寧玥突然抬手,甩了她兩耳光!
侍衛衝上來,玄影衛拔出佩劍!
王妃捂住高高腫起的臉頰,惡狠狠地瞪著寧玥。
寧玥冷聲道:“第一巴掌,是替我大哥打的,你用不光彩的法子從他手裏騙走容麟,害他鬱鬱而終;第二巴掌,是替容麟打的,生了他又拋棄他,找回他又淩虐他,你們不配為人父母!”
王妃咬牙道:“別得意太早,馬寧玥,我同意救你,不代表你這輩子就能平安喜樂,走著瞧!”
寧玥與玄影衛踏上了出城的馬車,一個時辰後,寧玥那頭發來信號,出城完畢。
玄胤用刀架在容麟脖子上,緩緩跨出門檻。
王妃的眼神有些微妙:“解藥我給了,馬寧玥我放了,可以放開我兒子了嗎?”
玄胤另有所指地說道:“我放了他,我還有活路嗎?”
王妃的眼神閃了閃:“當然,我會給你準備馬車,送你出城,從今往後,隻要你不踏足北域,我保證不找你麻煩。”
玄胤斜睨著她,笑道:“你說送我出城,到底是送我的人出城,還是送我的屍體出城?”
王妃狠狠一怔。
“你與我談話後,我心裏,其實已經對某些事有了猜測,但我還是想你親自告訴我。”
王妃被他厚重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望向了別處道:“告訴你什麼?”
玄胤眸光一涼:“我到底是不是軒轅氏的後人?”
……
寧玥與黑衣首領、玄二換了一輛馬車。
“在想什麼?”寧玥靠進黑衣首領的懷裏。
黑衣首領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麵具,麵具下,吐出來的是玄胤的聲音:“在想容麟昨晚與我說的話。”
“他說什麼了?”
“他問我是不是動了地宮的菩提子,這很奇怪。我拿菩提子給你治病的事兒,他不是早知道嗎?還多此一問做什麼?”當時隻想著容麟和玥玥的事,沒反應過來有異樣,而今再一細想,總覺得哪裏不對。
寧玥道:“你問他為什麼問這個沒?”
玄胤若有所思道:“我問他是不是怪罪我動了他們軒轅家的東西,他話題轉得賊快,怪罪我怎麼沒順便把地宮給毀了。我說要是早知道你爹娘會拿地宮的錢複國,我肯定毀得幹幹淨淨!”
“也許……他就是太恨他爹娘了?”寧玥狐疑地道:“那他還說了什麼別的沒?”
玄胤的表情越來越古怪:“之後又說起了靈蛇島的錢,說我不比他們家差,得到的更多。”
寧玥張了張嘴:“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像是你和軒轅家在爭寶藏,你爭贏了一樣,但靈蛇島的寶藏與地宮的寶藏有關係嗎?”
……
“你可知道靈蛇島為何會有那麼多寶藏?”王妃沒直接回答玄胤的話,而是反問。
玄胤,不,確切地說,是容麟,他道:“據說是陳皇後留給後人的。”
王妃隨手摘了一片桃樹葉子:“寶藏本身就存在,陳皇後隻是碰巧發現了而已。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發現寶藏,寶藏也是會擇人的,它的大門,永遠隻會主人開放。”
容麟的聲音沙啞而低沉:“靈蛇島寶藏的主人是……”
王妃覺得玄胤的嗓音有些古怪,不過上火發炎都會變得十分沙啞,她沒放在心上,說道:“還記得黎族的禁地嗎?千百年來,那麼多人去禁地取石鍾乳,為早不塌陷、晚不塌陷,偏偏你們去的時候就塌陷了,真以為是采集石鍾乳過度?太天真!”
“難道是因為地宮等來了它的主人?”
“沒錯。”
“那麼我和容麟,誰才是它的主人呢?”
王妃神秘一笑:“都是。”
容麟眯了眯眼。
王妃說道:“地宮、靈蛇島,都是軒轅大帝留下來的寶藏,隻有軒轅氏的後人才有資格動用它。”
容麟沉吟片刻:“陳皇後,也是軒轅氏的後裔。”
王妃苦澀地說道:“沒錯,我、容麟的父親,還有陳皇後,都是軒轅後裔。我一度對你感到十分親切,想來也是這個緣故,畢竟我們體內流淌著軒轅帝皇的血液,你之於我,也像一個親人。”
“但你現在,卻決定要除掉你的親人。”
王妃捏碎了手中的葉子:“軒轅一族,不需要太多的領袖。我們要複國,要一統天下,要重塑軒轅一族的輝煌!到時候,將不會有西涼東吳南疆!隻有軒轅皇朝!你捫心自問,你會甘願臣服我們嗎?你會為了複國大業與西涼兵戎相見嗎?你不會!你的存在,隻會成為我們一統天下的障礙!”
容麟譏諷地說道:“所以你給玥玥下了巫術,不僅是為了做個好人接近我們、接回容麟,更是為了有一天讓我心甘情願地獻上自己的命!”
王妃好笑地說道:“現在,解藥已經被馬寧玥帶走了,我沒辦法再用她威脅你,不過,也不需要了。”
她餘光掃過的地方,一名侍衛已經悄然來到了容麟身後,趁著容麟被王妃分出注意的空檔,一個躍起,打開容麟的匕首,將假容麟搶在了懷中。
王妃忙將假容麟攔在身後:“弓箭手準備。”
數十名弓箭手呼啦一下從房頂四周竄了起來,瞄準容麟,將弓弦拉到最大。
……
“不要——不要——他是容麟——”玄胤騎著馬,在道路上瘋狂地疾馳!
……
容麟含笑看著王妃:“殺了我,你會後悔。”
王妃一邊護住身後的“兒子”,一邊對他嗤道:“多麼不易才把你給甕中作弊,不殺你,我才是真的會後悔。”
容麟攤開雙臂:“那你就殺吧,你兒子會替我複仇的。”
王妃笑得恣意:“他不會,他甚至不會記得今天的事。等他與莫娜生了孩子,我就讓他恢複武功,踏平你南疆河川!你那小太子,也會成為他刀下亡魂!”
“你這樣做,可有問過容麟的感受?你根本沒把他當兒子,你就是把他當成一個傳宗接代的工具!”
“我是為了他好。”
容麟笑了,笑出了眼淚:“我一直……特別羨慕那些有娘的孩子,每次看到蘭芝對玥玥那麼好,我都會想,為什麼我娘要丟下我?她是不是其實也很愛我,隻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直到後麵我才發現,不是所有生了孩子的女人,都配被叫一聲娘親。”
王妃被他說得心煩意亂,那眼淚,更是仿佛滴進了她心裏,灼熱而疼痛,一定是老祖宗的血脈在作祟,她必須快刀斬亂麻,拖得越久,隻會越舍不得殺他!
……
“不要放箭——”
“不要——”
“他是容麟——”
玄胤的嘶吼,回蕩在僻靜的街道。
……
王妃厲喝:“放箭!”
箭矢如雲,劈天蓋地。
“你看,我不喂你,你都不好好吃東西。這燕窩我嚐過了,味道很好的。”
……
“還是你香,容卿,你真香。”
“你的腿往哪兒放?”
“我冷嘛!好冷好冷好冷,一入秋就過冬了,哎呀,真的冷死我了……”
……
“容卿你看看我。”
“看你做什麼?”
“你好多天沒看我了。”
……
你又好多天沒多看我了,容卿,我來了。
……
容麟望著王妃,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王妃不明所以地走上前,看向那個已經被射成刺蝟卻還笑得如此得意的男子,心口一痛!
電光石火間,意識到了什麼,她摘下對麵的臉,頓時感到……天崩地裂!
一年後
寧玥挺著七個月大的肚子來到陵墓前,緩緩跪下,從食盒裏取出一瓶梨花釀、一盤糖醋排骨、一份水晶糕、一疊西湖醋魚、一碗涼拌竹筍。
“大哥,容麟,我來看你們了,每年都對著我這張臉,會不會覺得很煩?煩也沒有辦法,誰讓我想你們呢?大帥府的海棠花又開了,沒以前的香,可能是我不太會種吧,要是大哥你在就好了。
容麟你的書房被白蟻蛀了,我讓人翻修一下,沒做太大的改動,就添了一張小桌子,以後容念會在那裏寫字。
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你們要是不喜歡,就托夢告訴我。
攝政王府已經沒有了,知道你們不想見那兩個人,玄胤沒殺他們,就關在小黑屋了,關一輩子。
唉,瞧我東一下,西一下,沒有重點的,你們是哥哥,可別笑話我嘴笨。
我想過了,等我生產完,就帶著容念四處走走,你們沒去過的地方,我替你們去;你們沒吃過的東西,我替你們吃;你們沒走完的人生,我替你們走……”
“那朕呢?”玄胤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寧玥身後,對寧玥道:“也是朕的大哥,朕不能讓你一個人把功勞搶了。”
寧玥破涕為笑。
“還有我還有我!”皇甫傾牽著太子的手一蹦一跳地跑了過來,“幫舅舅吃東西的任務就交給我吧!我能吃!一個頂倆!遊曆山河的任務交給皇兄,皇兄體察民情,將來才能做個好國君!至於父皇和母後嘛……嘿嘿,就把舅舅的洞房補完吧……”
寧玥聽到前麵還覺得挺窩心,但後麵一句——
“皇甫傾!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誰教給你的?”
呀!糟糕!母後發飆了,快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