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在屋裏升了火盆，燒了一些舊報紙，你要知道，這是很危險的，如果不小心，就會把房子燒了的，火光衝天，我就葬身在火海中了，身體成了黑色的灰燼，沒有人可以再認出我來，真是悲慘。
這盆火好在很安穩，也沒有煙，就是有些氣味，是那種舊報紙的氣味。我拿著舊報紙，鼓起嘴，一口氣吹去了上麵的灰塵，灰塵很快跑沒了，我不去管灰塵，我弄著舊報紙，鼻子聞到了紙張發出來的氣味，我捂了一下鼻子。
真不知道，要是報紙放得再久一些，會變成什麼樣子，會不會消失？一定會的，會一點點消失。我見過自己的報紙，就在床下箱子裏，我看見那一張報紙已經分裂了，分裂成了幾片，每一片紙張也薄了，可以看見紙張下麵自己手指的肉色。
不是我沒有好好保存，是時間太厲害了，它可以讓一個人變老，也可以讓一張報紙變老，這沒什麼可疑問的，也對，那些潮氣，那些灰塵，也是報紙變老的元凶。我要改個地方保存了，找一個通風的地方，一個足夠大的地方。
我看著火盆裏的火，火苗裏有什麼呢？應該有舊報紙上的文字吧，那一個個文字都被燃燒了，在火苗裏飛舞著，我不管文字是不是快樂的，反正我是快樂的，我看見火光，心裏就有些快樂，聞見煙火味，就想起了野外。
屋子裏溫暖了，不要太靠近火盆。在野外，我就是很靠近那燃燒的火堆，煙霧彌漫，迷糊了我的眼睛，流出了眼淚，我也沒有後退，我擦著眼淚，我想靠近一些火堆，那樣很溫暖，我想知道更多一些火堆的歡鬧的心情。
昨天就這樣過去了，那些事情有的還算清晰，有的已經模糊了。時間是不是很厲害？你再聰明，也摸不清它的脾氣。就讓火盆燃燒吧，讓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事情都在火盆裏燃燒吧。我又添上幾張舊報紙，再添幾張吧。
火光映在我的臉上，我可以感到那種熱，熱滲進了皮膚，又流到了心裏，我的心裏在燒火嗎？我摸了摸肚子，是的，有一團火在心裏燃燒起來，你看，我的臉熱熱的，都要出汗了，出一身汗，我是不是就被火融化了。
舊報紙在火盆裏一點點變黑，這個過程好像很簡單，火就是這麼簡單地改變了舊報紙。我燒光了這些舊報紙，還有新報紙，新報紙有一天也會變成舊的，那時，我還會燒掉嗎？我想我隻會把不能賣掉的，再拿來燒掉吧，或許也有別的打算。
舊報紙裏還有一封舊信，不會，我不會燒掉這封舊信的，這是一封很久以前的信了，是一位親戚寄來的，這封信從他那裏寄到我這裏，又在我這裏呆了這麼久時間，今天我在燒火盆，沒想到把它翻了出來，等會兒，我去一邊再次讀讀它。
屋裏的氣味有些滿了，我過去打開了窗，讓氣味往外跑，跑吧，就從這個窗口，跑到房頂上去，跑到那棵樹的樹尖上去，跑到天空上去，到時，我就聞不到了，我隻能感覺氣味到了哪裏，我會在心裏說一聲，那裏真遙遠啊。
我能感覺到氣味都在往外跑，窗口那裏顯得很是擁擠，我讓開地方，回到火盆旁，沒有舊報紙添了，裏麵的火漸漸地小了，小就小吧，我也燒夠了，要是再有一些舊報紙，我也不會燒了，我不知道我燒掉這些報紙，會不會也燒掉自己的記憶。
我買報紙時，要走很遠的路，往東走，再走，就會看到一個報刊亭，裏麵那個賣報人一臉的喜悅，很可能，他遇到了一件開心的事，還是看到了報紙上一個開心的消息，或者，他每天清早來到報刊亭，賣賣報紙，隻是這樣，就足夠開心了。
那天，他刮掉了胡子，我接過報紙來，就看見他的胡子沒有了，我的手停在那裏，僵持了一會兒，他拿報紙的手動了動，我才醒悟過來，我接了報紙，我走開了，我又回頭去看他，他的胡子已經沒有了，在鏡子前，他給刮掉了。
想法總是在變的，所有人都這樣。我看著火盆裏最後一張舊報紙燒沒了，沒有火了，火一點一點熄滅了，火盆裏隻剩下了黑色的灰，不要去動那些灰，小心髒了手指，這麼想著，手指還是摸了上去，我想摸摸還有沒有文字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