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話 鬼壓床(2 / 2)

警報解除了,舅舅給堂屋換了當時時興的沙發,開始在堂屋接待他生意上的一些朋友。就在王家表哥高考結束回家的次月,舅舅兩個生意上的夥伴來榮縣玩。兩人來自上海,常年在全國各地搞銷售,是當時路子寬、掙錢多的能耐人。外婆親自下廚做了最拿手的麻辣雞和辣子田雞,正好鄉下的表叔在水庫裏套到一條鯉魚,足有七八斤,也一同整治了端上桌。

上海人不禁辣,偏偏我家極喜辣,兩人辣的滿頭大汗,吹著電風扇、扇著蒲扇,白開水灌了幾杯,還是辣得直伸舌頭,偏偏就是停不下口。

這頓飯直吃到月上中天,兩人都有了酒,索性也不回旅館,決定在王家表哥睡過的床上窩一晚。

舅舅又陪著他們說了會兒話,等兩人徹底安頓下來才回房睡覺。舅舅的房間跟堂屋隻隔一道門,半夜,舅舅突然聽到堂屋傳來奇怪的“嗬嗬”聲,就像有人被掐住了脖子,聲音卡在喉嚨裏出不來,聲音極為沉悶痛苦,還夾著隱隱的恐懼。過了幾息,有人啪啪拍響了他的房門。打開燈,開門一看,正是兩個上海人,兩人臉上寫滿了恐懼,卻又努力壓住,聲稱換了床睡不著,要跟舅舅繼續喝酒聊天。

兩人不說,舅舅也不問,三人開了燈,繼續在堂屋喝酒,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兩人立刻告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過年的時候,兩個上海人又來了,帶了許多禮物,還是指定要吃外婆做的麻辣雞,吃完晚飯,兩人立刻告辭,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來。

舅舅猜測,兩人必定也是遭遇了鬼壓床,隻是這兩人走南闖北,十分精通人情世故,認為這種話題太犯主人的忌諱,所以絕口不提。

王家表哥沒有考上大學,複讀了一年,還是沒有考上,幹脆跟隨當時的打工潮外出打工去了,前年碰到他,說起過去的經曆,他恍然大悟:“難怪那時候舅舅老是偷偷跑來問我,晚上有沒有什麼奇遇,我還想又不是聊齋,哪裏來的奇遇喲?”不過,他又說,“火焰高不高我不曉得,但我命大是真的。”

這些年來,王家表哥一直在沿海一帶的工廠打工。工廠都是住集體宿舍,十幾人一間,為了防止工人夜間亂跑,鬧出事情,很多工廠在規定的休息時間都會將宿舍門從外麵鎖上,第二天再打開。

那天晚上,王家表哥和工友們同往常一樣回到宿舍休息,宿管也照常來鎖宿舍門。原本有個工友白天就喊身體不舒服,表哥怕他夜裏病勢加重,要求宿管不要鎖門,以免耽誤求醫,可是宿管根本不聽,甚至威脅表哥,“你們這些打工仔就愛偷奸耍滑,你再搗亂,我就告訴老板扣你工資!”宿管是老板的親戚,一旦告狀,吃虧的肯定是自己,無奈之下,王家表哥隻得任他將宿舍鎖上。

白天工作辛苦,同宿舍的工友們很快入睡,王家表哥卻怎麼都睡不著。“不踏實,心裏慌得很,總感覺要發生不好的事。”折騰到半夜,他突然感覺屋子熱起來,還有一陣一陣的煙氣往鼻子裏鑽。“我趴在門上的小窗一看,有火光,肯定是隔壁宿舍起火了。”

王家表哥用力拍門呼救,又大聲呼喊工友起床,宿舍裏靜悄悄的,就像沒有其他人一樣。這時屋子裏的煙氣越來越重,他隻好用衣服捂住口鼻,跑到床跟前又踢又打,將工友們喊起來。門鎖住了,窗戶也被鐵條焊死,門上的小窗連小孩都鑽不過,也沒有人來給他們開門。幸好他同屋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子,大家合力又撞又撬,總算將窗戶撬開,逃了出去。

“我們宿舍是七個人,除了兩個吸入煙氣過多住了幾天院,都沒大礙。隔壁兩間宿舍就慘了,一間住了八個女孩子,一個都沒有跑出來,全部燒死了,另外一間也是七個男的,重度燒傷四個,燒死了三個……”

“物離鄉貴,人離鄉賤。人啊還是在家的好,在外麵,沒人把打工仔的命當命。”末了,表哥向我笑笑,還是用小時候那種寵溺的語氣說:“不要怕,都說鬼怕惡人,你越害怕,他越得意。真有什麼不幹淨的地方,你告訴表哥,我給你鎮鎮,包管百無禁忌。”

我望著表哥那有些滄桑的麵容,心裏也有些感慨,也許人一旦惡起來,喪失了同情心,真的比鬼更可怕吧。